幸福来得太突然,以至于程锐僵在那儿,竟有点不适应。
“还愣着干什么?快进屋,我正好做完饭。”
文殊兰一把握住他的手,直接把人往屋里拽。
程锐心头一荡。
垂眸看着握住他的小手,更觉得这一幕如梦似幻,一点都不真实。
以至于在门口想了半天,要拿出严肃的态度对她的事,早就被他抛到脑后了,被文殊兰一路拽到厨房,都没有半点挣扎,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文殊兰被鬼上身了?
“你洗个手,我们就可以开饭了。”
一桌子的好菜,色香味俱全,一看就是她的手艺。
放眼整个大院,可再找不出第二个,能做出这么让人食指大动的饭菜了。
这死妮子,到底要干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一定有诈!
程锐狐疑地看她,“说吧,你又闯什么祸了,让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文殊兰嘴角一抽,“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
但被程锐这么误解,她一点也没有生气。
其实在他回来之前,她想了很多。
穿到80年代这一个多月,她不仅交到了唐丽和梁嫂两个朋友,事业上也有了新起色,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唯独跟他的关系,纠纠缠
缠,始终理不清楚。
文殊兰觉得这样不行。
她在程锐面前坐下,掏出那封双方都签过字的离婚申请书,认真道:“程锐,我觉得,是时候重新思考一下我们的关系了。”
程锐面色一变,“你啥意思?又想离婚?”
之前说好的,为了他的升迁评审,彼此放下成见,在这半年之内和平相处,并试着培养感情。
她还说会讨好他,让他喜欢上她,这才过去多久,她就翻脸了?
程锐脸色铁青,“当时在民政局,是你把我拽出来,说半年之内不许离婚的,你忘了,还是你想反悔?”
文殊兰摇摇头。
半年之期的约定,她没有忘,也想过给自己半年的时间,试着去喜欢他。
如果能做到,她便认下了这桩婚事,就当前世今生,有了第一个真正的亲人。
看着眼前的男人,文殊兰的思绪飘远,想起了自己无疾而终的上辈子。
“我奋斗了半辈子,得到过很多帮助,也给过别人很多,但一直是一个人在战斗,身边始终没有一个人。”
小的时候生在山村,穷到下雪的冬天,双脚冻到开裂渗血,却连一双布鞋都穿不上,只能光着脚,徒步走3公里多的山路去上学。
来回接近7公
里,春夏秋冬,一双细白的小脚,走成了满脚底都是老茧的大脚,穿的鞋比别的姑娘足足大3个码。
好在学校见她品学兼优,又爱学习,不仅给她学杂费全免,还发动村里人,把不穿的旧衣服,旧鞋子捐给她。
村里人见她可怜,不被重男轻女的家里人待见,连饭都吃不饱,不仅给她捐旧衣服,还经常给她偷偷塞吃的。
她就是这么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成了十里八乡,第一个走出大山的大学生。
“前半辈子一直在拼,拼读书,拼工作,一天都没有停下来过,也不敢停下来。”
是不想回到山村再过那种苦日子,也不希望曾经帮过她的人,寄托在她身上的希望落空。
乡亲们希望她读书多多的,赚钱多多的,从山里走出去,飞得远远的,高高的。
她就拼命读书,拼命赚钱,飞给他们看。
她想让他们看到,当初他们一针一线,一饭一粥供出来的姑娘,飞得很高,很有出息,没有辜负他们的期待。
后来,她在工作上干出了成绩,作为荣誉校友回到曾经的母校演讲时,不仅给母校捐款捐物,还个人出资,做了好几个助农项目,把家乡的农产品卖到全国各地,让乡亲
们都住上了自建小洋房,过上了好日子。
她所在的公司,也是她一手捞回来的。
在濒临破产重组的边缘,是她带着差点解散的团队,一路把濒临破产的公司干到5年上市,10年在业内遥遥领先。
这就是她的前半生,也是她的上辈子。
“一路走到现在,我都不曾停下来过,一心只想着努力,拼搏,往前冲,我最终得到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得到。”
有过很多帮助她的人,认识了很多同学,同事,朋友,但似乎每一个人,都只匆匆陪伴了她一阵子,然后就从她的人生中退场了。
等到她30岁,而立之年,有房有车,事业有成,有了让人羡慕的一切,但是一回头才发现,她得到的东西,除了这些让人羡慕的身外之物,竟没有一个“活人”。
大家都有自己生活、家庭、亲友,唯独她,孑然一身,没有亲人,也没有伴侣。
同事还调侃说她要跟工作过一辈子,因为没有哪个男人养得起她,但是工作可以。
何况,人这一生,本就孤独。
她生来是一个人,在这世间走一遭,见识过大好河山,体验过人情冷暖,到最后,尘归尘土归土,一个人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
挺好的。
再说社会发展到这个阶段,不婚,丁克,同性,各种各样的活法,各有各的精彩。
“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再来一次,无非是一切从零开始罢了,从一无所有到什么都得到过,这条路,我又不是没走过。”
但是,有些东西,终究是不一样了。
这辈子,还是生在贫穷山旮旯,还是被重男轻女的原生家庭厌弃,又名声稀烂,在到处欠债,人人喊打。
开局就是一张烂牌。
“就是这样一张烂牌,我反而觉得很轻松,至少这辈子,我不欠任何人的恩情,不需要为了报答谁,逼自己有出息,然后十倍百倍地偿还别人给过我的好意。”
太累了。
前世,她就是这么累垮的。
“之前想跟你离婚,与其说是放你自由,再不欠你什么,倒不如说是我自己想自由。”
这辈子不欠任何人,也不欠他一星半点,她才是真正的脱胎换骨,重活一次。
文殊兰看着面前的离婚申请书,觉得思绪一下子明朗了。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面前的男人,认真道:“程锐,这一次,我想换一种活法。”
这一次,她想为自己活。
没有任何负担地,不欠任何人地,自由自在地,为自己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