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颁下了旨意,风卓不敢耽搁,第二日一早便出发了,此行除他之外还有刑部尚书风岚,皇上说有刑部的人跟着,很多事情能有所帮助。
这天一早,风卓和曲小小穿着平常人家的粗布衣衫等在官道上,不一会儿,官道上便又驶来一辆马车,在他们身前停了下来,车帘掀开,里面是扮成了商人的风岚,穿着一身藏青色长袍,见到两人笑着走了过来,“六哥早啊。”
接着有一个声音道,“见过六王爷。”风卓这才看到,原来风岚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是御史台的御史大夫林彦,说话间,眼睛余光扫过风卓的身边,发现他身旁还有一人,可是皇上只跟他说过,去的是他们三人,却不知那个人是谁。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曲小小,不过她每次外出都做男装出行,林彦看不出她的身份也很正常,除了三人外,再就是云怀和乐桃,昨天碧如听说是要去边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推三阻四,没有跟来,曲小小想着,她和乐桃好歹有功夫防身,碧如不去就算了。
风卓见到林彦打量的目光,微微不悦道,“这是惊鸿先生。”
林彦脑子里还在拼命的转,谁是惊鸿先生,突然想起大朝会那个令人刮目的女子,微微低下了头,拱手一礼,“惊鸿先生。”
曲小小也学着他的样子回礼,几人又相互寒暄了几句,便启程出发了。
曲小小和风卓同坐一辆马车,让她很是不自在,马车里空间有限,风卓的脸便一直都在她的眼前晃来晃去,她不明白,为什么风卓非要拉着她去不可,微微闭上了眼睛,不在看他。
“怎么又困了?昨夜没睡好?”风卓见到她微眯着双眼假寐,就像上次他们一起去宫中她因为熬了一夜背书,便在马车里昏昏欲睡的模样。
曲小小却假装听不到,也不愿说话,只靠着侧壁装聋作哑。过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身上一沉,微微睁开眼,发现身上竟然盖了风卓的衣服,她微微有些嫌弃的看了看,但是毕竟两人还要在一起很长一段时间,她不想跟他闹什么不愉快,便缓缓直起身来,衣服便不着痕迹的轻轻滑了下去。
“怎么弄醒你了?”风卓见到曲小小将衣服还给了他,关切道。
“没事,马车癫的我睡不沉,现在也不困了。”说着便假意掀开了车帘,透过车上的小窗看向外面。
不知走了多远,外面左右两侧都是树,也没有什么光景。
“我们走了一天了,应该快到七里镇了,到时候我们下去休息一晚,吃顿晚饭,第二天再走。”风卓解释,因为赶路,中午几人就吃了些从家中带的干粮凑合了一顿,他见曲小小只吃了一点点,想必此时还空着肚子,心中不免微微有些过意不去,她本来是不必跟着他受这份罪的,可以留在府上继续过她原有的生活,可是若这三两个月见不到她,他总是放心不下。
“哦。”曲小小放下了车帘,继续发呆,心中暗暗想着乐桃说的话,季叔突然就联系不上了,乐桃一直都和季叔有联系,记得上次问过她,她进府主要就是为了保护她,所以才一次次的给她传消息。
想起那个季叔,竟然会为了她去闯天牢,不禁又开始怀疑,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可是如果真是那样,那她为什么又成了曲大将军的女儿,而且将军府上似乎从来没有人提起过她的身世。
她的目光不由得看向自己的右臂,或许一切都是巧合也说不定。
渐渐的能听到外面有喧闹声,想必是到了七里镇,一会儿车内的光线也变暗,晚风透过车窗吹了进来,俏皮的吹起了她鬓间的碎发,青丝绕上了鼻尖,痒痒的,可是她拂了好几次都没有拂开,突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青丝便乖乖的顺到了一侧。
“谢谢。”她礼貌而疏离,让风卓的手微微一顿,就在这尴尬的时候,忽然马车停下了。
“王爷到了。”
风卓收回手,率先下了马车,回头伸出手要接曲小小,却没想到她巧妙地避开了他,从他身侧跳了下去,余光中看到风岚似笑非笑的向这看过来,两人微微有些尴尬,只听曲小小道,“你我现在都是男子,小心让人瞧见了说你有龙阳之好。”
曲小完,便抬脚向着酒楼里走去,风卓紧跟其后,风岚微微摇了摇头,其实她不必瞒他,那日在大殿上,她信誓旦旦的要与风卓和离他又不是不知道,只是看着风卓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他还是微微有些心疼,能将风卓闹成这样子,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手段,真想那一日找她问问。
几人坐定,风卓、风岚林彦和曲小小一桌,剩下了云怀、方谢和乐桃一处,菜上来了,纷纷拿起碗筷吃了起来。
在王府时风卓很少与曲小小同桌吃饭,没想到看她平日大大咧咧的吃相倒还文雅,不禁盯着多看了一会儿,风岚见到暗暗觉得好笑,渐渐的嘴角边挂起了笑容,最可怜的就是御史大夫林彦,皇家的事他很少掺和,就是此次他也不明白风卓为什么要带着女眷来巡视,但是他也不爱管闲事,只闷头吃自己的,本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一顿饭吃的是异常压抑。
曲小小不由得向邻桌看去,却发现乐桃拿着碗筷正凝神专注的看着外面,她不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见到不远处的墙上正贴着几幅画像,正中一人很是面熟,仔细看去,不是季叔又是何人,一旁的红色朱笔圈圈画画,几个黑色大字映入眼帘,江洋大盗,全国通缉,重金悬赏。
这就是季叔不敢露面的原因吧。
突然她看到一旁的云怀似乎也发现了乐桃的异常,曲小小心中不禁一沉,放下碗筷道,“我吃好了,你们继续吧。”
说完走到乐桃的身边,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帮我看看后面,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乐桃这才收回了目光,跟着曲小小来到了客房,曲小小左右看了看,看到左右没人,才轻轻的将房门关了上去,乐桃见到她小心翼翼的模样,低着头道,“王妃,你也看到了是吗?”
曲小小点了点头,握了握她的手道,“不要着急,现在我们急也没有用,先静观其变吧。”
乐桃微微抬头,似乎在怪她无情,她不禁微微皱起眉头转身冷声道,“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是有人布下的诱饵,正等着你这样的人上钩,没有则罢,出现一个他们便有了筹码,到时再顺藤摸瓜,季叔就正真的危险了。”
乐桃猛地抬头,听了曲小小这席话,如梦初醒,是,之前季叔就说她有时做事莽撞,不顾后果,看来她真得改改这毛病了。
“王妃,我知道了。”乐桃又垂下头,曲小小的心情却莫名的复杂起来,这汀兰国她也略有耳闻,似乎当年是向大晋递了降表,却在受封当日刺杀了先皇,皇上登基后,便屠了汀兰。
风卓见到曲小小没吃多少就走了,微微皱了皱眉头,也没有什么胃口,草草吃了两口,便也回房休息。
房门一被推开,曲小小一愣,扭头看去,却是风卓,秀眉微蹙,刚想开口问你怎么来了,却突然想起风卓说的话,“出门在外,一切从简。”
他们一共就要了两间上房,自然是她和风卓一间,风岚委屈一下和林彦住在一起,乐桃三人只要了两个普通房间。
风卓一进来看到曲小小坐在梳妆台前发呆,因为她是男装打扮,发髻素简,也没有珠钗玉簪,却令她整个人都清灵起来,如若出水芙蓉,天然雕饰。一旁的烛光柔柔的映在了她的侧脸,益发显得她温柔可人。只是一双水灵的大眼睛里透着微怔,显然是对他的到来有些意外。
他抬头看了看窗外道,“时间不早了,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曲小小轻轻的点了点头,没在说什么,缓缓起身走到床上,拉起被子,就和衣躺下了,风卓也走了过去,轻轻看了她一眼,睡在她的身边。
曲小小翻过身去,背对着风卓,风卓转头,看到她僵直的背,似乎她还是很紧张,轻声道,“睡吧。”便闭上了眼睛,不在说话。
一会儿曲小小听到身边均匀的呼吸声,才慢慢小心的活动了活动僵硬的身子,但又不敢动作太大,生怕将他弄醒。
好一会儿,发现风卓并没有什么动静,才闭上眼睛,安心的睡了。
其实风卓并没有睡沉,只是浅浅的睡下,听到她绵长的呼吸声,才缓缓睁开眼。
探头过去,看到她的睡颜,没有想象中的安宁,只见她眉心微蹙,整个小脸都在挣扎,难道是做什么噩梦了?
他犹豫着要不要将她唤醒,却见她突然睁开了双眼,满眼恐慌的看着他,他顿时有些讪讪,“我听到你梦魇了,便过来瞧瞧。”
梦魇了?!
她又复惊恐的看着他,风卓的心却忽然一凉,难道她的梦境和自己有关?就因为他睡在她的身边竟让她心绪不宁?
看着曲小小心虚的模样,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但是他不忍看到她那惊慌失措的眼神,又道,“你做什么梦了?刚刚把我都吵醒了?”
“没,没什么……”曲小小垂下了头,平复了心绪道,“睡觉吧,我没事。”
风卓却撩起被子,披衣走了下去,“你睡吧,我突然想起还有一些事,我一会儿再睡。”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曲小小看到风卓离开的背影,微微一怔,轻轻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身后一凉,抬手摸了摸,竟然是刚才惊出的一身冷汗,她拉了拉被子,又躺了下去,她真的做噩梦了,梦里每个细节都很真实,犹如就发生在眼前一样。
她躺下去,在床上一遍遍的回忆着刚才的梦境,她梦到了风阳,梦到了她手持一柄泛着蓝光的匕首,深深的刺进了他的胸膛。
当时他眼中满满的恨意,他咬牙道,“你的箭是我教的,暗器也是我教的,教到最后,你把这些都用在了我身上!”
那眼神,他是恨毒了她。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仔仔细细想了想事情的前因后果,好像是和她的身世有关,但是具体是什么她已经记不起来了。
她双眼直直的看着黑暗的房间,告诉自己这就是一场梦,梦中不管发生了什么,梦醒之后,还是一切照旧。
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但是一闭眼,风阳的那双恨恨的眼睛就出现在她的眼前,还有他胸前那大片大片的鲜红!
第二日她是被人推醒的,昨夜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下的,只觉得头还是昏昏沉沉的,睁开眼,见到眼前是风卓,她猛地坐了起来,“好了,我这就起床。”
毕竟风卓是有皇命在身,她不想因为自己让那么多人等着。
“不急在这一会儿。”风卓转身,大步走了出去,随后乐桃便端着脸盆走了进来,“王妃,我服侍你梳洗。”
一行人简单的吃过早饭,便又匆匆上路了。
只是马车里,风卓一路上都在闭目养神,曲小小的眼皮也不住的打架,一会儿工夫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风卓觉得右肩上微微一沉,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见到曲小小安详的睡容,嘴角不经意间浮上了微笑,继而又闭上了眼睛。
风卓是被突入而来的一阵呵斥声惊醒的,轻轻掀开车帘,只见前面小道上一群衙役正在驱赶一些灾民,他们有的衣衫褴褛,偶尔晃动露出的手臂亦是枯瘦干瘪,还有一个大爷,他胡须已全白,手上还拿着一个缺口的瓷碗,由于他走得很慢,便渐渐落在了在人群的后面,衙役看到了,举起皮鞭便打,嘴里还骂骂咧咧道,“老不死的,快走!被在这给我装死!”
一会儿工夫便走远了,风卓便放下了,车帘,暗暗思忖,怎么会出现这么多的灾民,宜都没有受灾,而且附近的郡县也没有,这些人到底是哪来的?
四人又走了半天,终于来到了目的地宜都。
他们并没有直接去驿馆,只是找了家客栈住下了,因为风岚说,住驿馆很麻烦,又道,“若真想好好看看这宜都,还是先暗访几日较好。”
他话都说到这了,旁人自然也不好反驳,不管怎么样,曲小小是松了口气,总算不用再舟车劳顿了,这两天一直不停的赶路,她觉得自己骨头架子都快散了,什么念头都打消了,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觉。
她在客栈里安顿好,风卓一行人却没有歇息,吃了午饭,便出去四处查看去了。
道路上都很干净,小商小贩都在用力吆喝着,只是街上的人寥寥无几,买东西的人就更少。
只是这城里看起来太过安宁,就像是一座死城,完全没有生机。
几人不约而同的互看了两眼,却也没有说破,只继续向前走。走着走着,突然看到前面一片荒废的府邸,府门紧闭,依稀能看到门楣上还写着两个大字,白府。
据几人所知,大晋白姓不多,就是这宜都白姓更是只有一家,只是诸人都不愿提起,似乎早就忘了这户人家,只知道这是一个大户人家,后来因为被查出蓄意谋反,便被朝廷抄了家。
风卓和风岚却对这户人家记忆深刻,这应该就是汀兰国国主降后的暂容之所吧。
到了傍晚时分,几人才疲惫不堪的回来,到了客栈吃饭时,客栈里已经快坐满了人,他们便随意捡了一个空桌坐了下来。
几人坐定,却听到一旁隐隐的有人议论着他们。
“你说这端王爷和六王爷什么时候能到?有句话说,早死早托生,我真他妈希望他们早点来,这样我们兄弟也不用日日出来巡逻,生怕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两位爷。”
“可不是嘛,这两天跑的我的腿都细了,真是累死我了。”
“好了,好了,别说了,过去这一阵就好了,还有,你们说话也要小心,说不定两位爷吃饱饭没事干就在哪个角落里听墙角呢,你们到时候被抓了现行,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是,是,是。张爷你说的是。”
听到那位张爷的话,几人才闭上了嘴,各自吃着饭,又开始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但是那位张爷,风岚却暗暗记下了。
也就在此时,忽然门外闹哄哄的,风卓不由得向外看去,想着刚才几人的话,既然都做了安排,应该没有闹事的才对。
只见门外是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只是看上去有些憔悴,此时正和四个男子争执着什么,他耳力极好,凝神听着,一会儿也听出了个大概,原来这书生是以卖字为生,只是近日生意惨淡,没钱交税,那人便不依不饶,将他的字画撕毁,那是他几日来的心血,书生又怎会放过他,况且他家中还有老母亲,此时正着急他出来筹钱替她请大夫看病,他本就心急如焚,却不想字画没卖出去,还都一遭被毁了。
就在书生与其争执不下之时,突然又上来一个锦衣贵公子,手里拿着把折扇摇摇摆摆的走了过来,“哟,这不是邱恭扬邱大才子吗?怎么也学起泼妇来当街撒泼了?”
“周公子。”几人见到锦衣公子,纷纷住了手,低头见礼。
“免了。”周公子轻轻扬手,“这是出什么事了?我爹不是交代过吗?不许当街滋事,你们都当耳边风吗?”
“嘿嘿,小的不敢,只是这书生太过落魄,又交不起税钱,每每让他交税都推三阻四的,今天还跟我们动了手,惹怒了兄弟几个,这才……”其中一人解释道。
周公子转头看向了邱恭扬,恍然大悟般的道,“原来是这样啊?怎么,周大才子,你这是又没钱给你母亲看病了是吗?”周公子凑上前去道,“不要紧,你今日有幸遇上了本公子,本公子就给你指条明路,这样,听说你家中有一位貌美的小娘子,若你能将她休了,莫说是这几个税钱可免,就是你母亲,本公子高兴了,也可以替你付那医药费。”
“你痴心妄想!”邱恭扬知道他垂涎秀儿的美色已久,但是没想到今日他竟然宣之于口,气恼的道,“就算是我死了,秀儿也不会嫁给你!”
“呵呵,没想到你敬酒不吃吃罚酒,要不我们现在就试试,看看你死了之后,秀儿肯不肯跟我?”周公子邪魅一笑,啪一声合上了扇子,对着一旁的几个人道,“上,给我打,打死算本少爷的。”
几人一听,微微有些迟疑,弓腰走到周公子身边道,“公子,现在是特别时期,公子还是放了他吧,免得脏了公子的手。”
“嗯,这宜都什么时候换你做主了?”周公子面上一冷看着那人,那人连忙后退,“公子,小的胡说八道。”说着便狠心抽了自己几个耳光,见到周公子面色缓和才敢住手。
几个人得了令,又将那邱恭扬围住了,一顿拳打脚踢。
风卓狠狠的皱了皱眉,手上紧紧握住筷子,咔擦一声,筷子终于受不住他的力道,从中折成了两半,下一瞬,四根半筷子便忽的飞出了窗外,砰砰砰几声,四人纷纷倒地,周公子见到有人搅局,不禁怒了起来,转身看向客栈方向,对着上方的二楼喊道,“是谁?是谁给本公子站出来,不然有你好看!”
可是他的话刚刚一落,突然又从角落里飞出一节断筷,噗一声打到了他的头上,顿时只觉头上火辣辣的疼,连忙捂住了头,“有胆量的就给本公子出来,这样藏头藏尾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风卓转眼看向风岚,发现他手中的筷子少了一节,不禁递上去一个微笑,像是夸赞,风岚不禁也报之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