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座位面对着门口,戴待看见他的时候,他也正用深邃沉黑的眸子静静地瞧她。www
无言地对视几秒,随着包厢门的关上。两人的目光就此隔断。
顾质蹙了蹙眉,唤过马休,低声叮嘱:“去问问刚刚外面吵吵嚷嚷的发生了什么事。还有,对面的包厢里都有些什么人。”
马休点点头,带着任务出了门。
“顾总,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而是你自己太不小心了。怎么一抓就被抓到这么大的新闻呢?我们最新一期的杂志可是马上就要送去印刷厂了。我们的官方微博也已经在和网友们约好了‘周一见’,我要是把照片还给你了,那我们杂志社岂不是得开天窗?”
顾质闻言收回目光,转而落在对面的男人身上。
荣城娱乐周刊的主编谢华翘着二郎腿,一边得意地笑,一边环视豪华的包厢:“谢谢顾总的款待,不过。恐怕谢某是不得不让你失望了。”
顾质略一眯眼,不再与他虚与委蛇:“你直接开个价吧。”
谢华故作不悦:“顾总,话不是怎么说。你要知道,我们整个杂志社对新一期的内容都抱有极大的期待,预估它会刷新我们杂志社的销售记录。这给我们杂志社带来的利益。可不是可以明码实价标注的。”
顾质冷笑:“谢主编,你也要知道。我现在能够亲自坐在这里和你慢慢谈,是给你很大的面子。否则,凭我手里多年的人脉资源,别说压你一条新闻,就算是想把你整个杂志社踹了,那也完全不是问题!”
“噢?这样啊?”谢华斜斜勾唇,一副不受威胁的模样,“顾总难道就是靠这点手段纵横商界的吗?”
谢华端起杯子,将茶水一饮而尽后站起身来:“顾总。如果没有其他的事,谢某先告辞了。”
“谢主编急什么。”顾质唤住了谢华,语气平和,却隐隐透着股冷意,将一个鼓鼓的信封扔到了桌上:“先看看这个,再走也不迟。”
谢华应声回头,狐疑地走过去拿起信封,一叠照片立时从里面掉出来。
照片上的男人和各个不一样的女人均"chiluo"着身体,极尽可能地摆出各种姿势,完全没有下限的尺度。无疑,照片上的男人正是谢华,而那些女人。细看之下会辨认出不少当下大红大紫的女明星。
谢华慌乱地将照片收到自己面前,脸色比吞了苍蝇还难看:“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谢主编自己拍的东西都认不出来了吗?”顾质淡定地呡了口茶,舌尖微暖,带着一丝苦意。随即,他施舍般抬眸看着谢华:“多亏了谢主编有收藏照片的习惯,否则我的技术员再厉害,也盗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怎样,这些够吗?”顾质的眼底划过讥讽:“如果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将你的视频还给你。有声的动画,应该会比静态的照片好看很多。”
“姓顾的,我可以告你!”谢华表情阴鸷。
顾质抬腕看了一下表:“现在七点。如果没有意外,一个小时后,你现在所看到的东西,谢夫人也会收到一份。要是谢夫人看到这些,不知道你的主编的位置,还保不保得住。”
说完,顾质继续风雨无波地品茗,心下嘲讽满满。
谁不知道谢华是以吃软饭起家,如果不是娶了天羽传媒的董事长千金,哪里能有今天?
“你——”谢华气得眼前一阵发黑,下意识地扶住了桌子:“算你狠!”
听到他这句话,顾质终于放下茶杯,“谢主编谬赞。”
谢华狠狠攥拳,从包里将一张储存卡放到了桌上:“全部都在这里了。杂志的内容我也会撤回的。”
顾质接过,客客气气道:“谢主编也请放心地回家。”
临走前,谢华好奇:“我实在是很不明白,顾总和顾夫人又不是娱乐圈的模范夫妻,就算这些照片曝光,似乎也不会造成多大实质性的伤害,反而能够增加话题和知名度,为何顾总要浪费这么多精力处理这些照片?”问着,他忽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难道照片上的那个女人有什——”
“谢主编,你可以走了。”顾质神色沉冷地打断他。
谢华前脚一离开,顾质便向后靠上椅背,捏着手里的储存卡,淡淡一笑。
马休在这时回到包厢。
“顾总,打听过了。杜市长和戴行长两家人在对面的包厢吃饭。刚刚在外面闹事的,好像是个跟踪狂,已经被轰走了。”
跟踪狂?
顾质轻蹙眉头。
如果他没听错,受到骚扰的是戴待。女刚名弟。
顾质拿出手机拨出戴待的电话,回应他的却是无法接通。
略一沉凝,顾质拿出纸笔,一边写纸条,一边交代马休:“戴待在对面,你等下托服务员悄悄把纸条递给她。”
马休一愣:“可是顾总,戴小姐已经和杜家的人一起离开了。”
顾质的动作霎时顿住。
季成杰踹门的意外,在餐桌上,谁都没有多问。聚完餐刚送走戴乃迁他们三人后,杜子腾便想开口解释,却被杜君儒打断:“你们两个都先跟我回去!”
杜家大宅是一栋民国时某位军统留下来的园林,典型的中式风格,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仿佛一下穿越到古代。
和杜子腾结婚四年,却是第一次来这里。戴待跟着他们,沿着弯弯曲曲的长廊,饶有趣味地欣赏着满园芳华,杜子萱甚至热情地为她介绍每一处风景的由来。
“你们两个跟我进来。”杜君儒的声音不怒自威,和平日的儒雅形象大相径庭。
一语出,杜子萱也不敢再说话了,范美林淡淡扫一眼戴待和杜子腾,带着范广渊、杜子萱和杜子豪散去,戴待和杜子腾两人跟在杜君儒的身后进了书房。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杜君儒双手负在背后,站在古朴的书桌后,看着杜子腾。
对杜子腾而言,自家老子一般不发火,可一旦发火,一个眼神便足以令他无所遁形。
“爸……我、我们——”
“爸,这件事是我的错。”听着杜子腾一开口就是结巴,戴待干脆把话头揽过来:“那个男人是来找我的。有次在酒吧被他盯上,之后便一直纠缠我。子腾后来出面教训了他一顿,没想到他还是没有死心,今天竟然跟踪我到泮溪楼来了。”
“对不起,让你和妈担心了。”戴待深深鞠了个躬:“我以后会注意,不会再给家里人找来麻烦。”
她把事情解释得清清楚楚,又把歉道得满满的,鞠着躬也久久没有起身。
杜子腾也连忙跟着戴待一起道歉:“爸,是我们不对!是我们不对!”
杜君儒看着他们两人一搭一唱,目光闪烁片刻,挥挥手:“算了,你们自己的日子,你们自己过。”
杜子腾暗暗松一口气:“那,爸,我们先出去了。”
戴待也重新站直身子,正打算和杜子腾一起往外走,杜君儒忽然叫住了她。
“我一向不喜欢干涉你们年轻人的生活,所以之前子腾和你仓促结婚,我为了尊重你,并没有特意窥探。现在你们两个都回国来,我对你多少有了点了解。子腾从小到大都不让人省心,唯一让我满意的就是娶了你。你比子腾稳重,比子腾懂事,不管你们私下里有什么小矛盾,我希望,你能看着点他。”
这还是杜君儒第一次和她说这么多话,戴待有些诧异,想着大抵杜君儒认为今天的事多半是杜子腾又在外面惹了祸而她帮着遮掩。
出了书房,走廊上,范美林端着一盅汤过来,应该是准备送进去给杜君儒的。
“戴待第一次在家里过夜,等会如果有什么需要,直接找佣人要。”
闻言,戴待一怔,下意识地去看杜子腾。
本是等着杜子腾编理由,结果杜子腾居然满口应道:“行,我们知道的。”
“你搞什么?谁说我要在这里过夜?!”
范美林一走,戴待生气地质问。
“嘘——嘘——”杜子腾紧张地拉着戴待回了房间,关上门后也发了飙:“你那么大声干什么?!生怕我爸妈听不见吗?”
“我跟着你来,是帮你在你爸面前圆谎,不是来过夜的!”
“谁叫你背着我使心眼把阿杰找过来!”杜子腾跳脚:“你有点职业道德好不好?你现在演的是杜家儿媳,正常的夫妻哪里会一直分居?之前我爸妈已经问过我!你今晚在这住一夜,恰好打消他们的疑虑!”
见戴待依旧面露不愿,杜子腾上下打量她一眼,语出嘲讽:“你放心,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
戴待直接将枕头砸到杜子腾身上:“滚去睡你的地板吧!”
杜子腾身手敏捷躲得快,枕头恰恰把茶几上的杯子砸得砰砰响,门外忽然传来杜子萱的戏谑:“大哥,嫂嫂,你们今晚动静别闹太大,我可是就睡在隔壁呢!”
“死丫头!欠抽!”杜子腾骂骂咧咧,捡起枕头,对戴待道:“这是我家,这是我的房间,要睡也是你睡地板!”
戴待斜睨他,冷冷嘲讽:“你可真有绅士风度。”
手机铃声响起。瞥见来电显示,杜子腾表情一紧,下意识地瞄戴待一眼,不再作口舌之争,连忙出去接电话。
“嗯……在我这里……好……知道了……”
挂断电话,杜子腾又是一阵烦躁,差点直接将脚边的大花瓶直接踹倒。
等他再回房里时,戴待已经快一步霸占了床。
杜子腾阴郁着脸瞪她的背影,满肚子窝火地从衣柜里把备用的棉被拿出来铺在地板上。
戴待和苗条的公寓楼下,一辆加长林肯久久停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在第n次拨打电话无果之后,顾质的手机没电关了机。
马休透过后视镜看着情绪渐渐躁动的顾质,斟酌着问:“顾总,戴小姐今晚应该是留在杜家住了。”
顾质清俊的脸顿时白了一度,撇过脸去缄默地盯着窗外。
马休立即明白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闭嘴。
须臾,马休的手机里进来一通电话。
“顾总……”
“说。”
“王律师说,夫人把他轰出门之后死活不再见他。他已经没有办法了。”
顾质转回脸来,眸底细微一冷:“走,去戴莎那里看看。”
整座房子冰冰凉凉,毫无人气得像座牢笼。
顾质坐在沙发上,将离婚协议书递给对面的戴莎:“签了。”
戴莎面无血色地呆坐片刻,一把抓起离婚协议书将其撕成碎片:“我不会签的!”
“上面全部都是对你有利的条件,你还想怎样?”
“我就是不想离婚!”戴莎大吼:“你休想!你做梦!”
顾质有些疲倦:“你不觉得你已经被这场婚姻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戴莎,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放过你自己?”
“顾大哥,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虚伪了?口口声声说得好像离婚是为我好。”戴莎语声幽幽:“是啊,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可即便如此,我也是你的人,也是你的鬼。离婚?就算我死,也不会离!”
顾质的眸子猝然黑得更深:“那我们就法庭上见吧。”
“法庭……”戴莎嘲讽一笑:“顾大哥,你还没搞清楚状况吧?现在是你婚内出轨,如果我一狠心,要掉你的所有资产,也是很有胜算的。”
“你以为我在乎吗?”顾质站起身来:“你相不相信,只要你答应离婚,我把整个tk送给你,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他身形挺拔地立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睨她,眼睛冷肃,声音漠然。戴莎僵着身子看着他,少顷,倏然哈哈狂笑不止,笑得泪流满面,笑得表情狰狞,像疯子一般。
顾质皱了皱眉,转身要走。
背后,戴莎终于从狂笑中抽出话来:“自从五年前你妥协娶我的那一刻开始,你已经注定无法摆脱我了!想和姐姐破镜重圆?等你们都下到阎罗殿里再说吧!”
顾质脚步略一滞,没有回头。
戴莎从沙发上慢慢滑落坐到地上,哭了许久,拨通了母亲林银兰的电话,抽抽噎噎地向她哭诉。
“没想到,顾质居然完全不管不顾了,连送出tk这种话都敢说出口。”
“你不是告诉我他离不成的吗?可是现在怎么办?”戴莎啜泣不停,对母亲满口埋怨。
林银兰对戴莎又骂不得,只能叹口气,“行了,不用哭了。这婚确实不是他想离就能离的。是时候把顾老太太请回来了。”
戴莎一愣,立时止住哭声。
这一头,顾质出了门并未马上离开。
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后,周妈走了出来:“少爷。”
周妈是从南城老家跟着他来荣城的,之前负责打理他的生活。自他和戴莎结婚后,才被他放在戴莎身边,对他的称呼也一直和以前一样。
“戴莎最近的精神状况怎样?”顾质双手插在裤袋里,抬头望着今晚不太明亮的月。
“越来越不好了。情绪比以前更容易受刺激。尤其是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家里能砸的东西,都被她砸过一遍了。”
“嗯……”顾质淡淡地应了一个字后久久不再出声。
就在周妈以为他没有其它吩咐时,忽听他道:“可以开始加大剂量了。”
周妈的手指不可抑制地抖了抖,迟疑道:“少爷,她现在的状况,随时都会被瞧出猫腻。如果再加大剂量,我怕会出人命……”
“没关系。任何后果都由我来承担。”
他的声音轻得像飘在浓黑的夜色里,令人不由心惊。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妈看着他寥落的背影,目露担忧,“少爷,你要爱惜你自己啊。”
顾质转回身来,对周妈抱歉地笑了笑:“对不起,让你帮我做这种事。”
“少爷,你别这么说。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我也希望看到你幸福。”周妈叹了口气,“我是心疼少爷你啊……”
顾质轻轻抱住了她,没有说话。
以为自己会因陌生的环境而失眠,结果翌日清晨醒来,完全神清气爽。
反观杜子腾,两眼发黑怨念深深,一边难受地舒展筋骨,一边抱怨:“地板硬得硌死人!改天得让人把地板拆了重新装!”
“地板不是硬的难道还是软的?”戴待翻了翻白眼,“二世祖!”
“你——”
“大哥,嫂嫂,你们起得可真晚。”杜子萱的声音打断了杜子腾,“咦?大哥,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看来昨夜太卖力了噢!”
“死丫头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杜子腾瞬间将火气转到杜子萱身上,却在看到跨进客厅里来的顾质时,当即愣住。
同样愣住的还有戴待。
顾质怎么会……
他的目光径直落在她身上,乍似清淡无波,实则如蒙了层阴霾一般,戴待看得一清二楚。
“顾先生,这边请,老爷在书房里等你。”
“好。”顾质应着,从戴待身上收回目光,跟着佣人往杜君儒的书房去。
“你还想看到什么时候?”杜子腾嘲讽地在戴待耳边低语,“这么巧,你在这里过夜,他便一大早来找我爸,不会是冲你来的吧?”
戴待冷冷地斜睨他,兀自走到餐桌前,在杜子萱身边坐下。
气氛顿时有些不对劲,杜子萱瞅瞅戴待,瞅瞅杜子腾,又有意无意地朝书房的方向瞟了瞟,转了转眼珠子。
吃过早饭没多久,戴待便借口要走,免不了得和杜君儒打声招呼。
敲门进书房里时,杜君儒的书桌上正摆着一套翡翠茶杯。
那翡翠的成色绿得就像马上要滴出水,一看就是价格不菲的上上品,瞥一眼便令人感觉心里凉丝丝的。
戴待知道,其实它摸起来,确实是凉丝丝的。因为……
正想着,杜君儒好奇地问顾质:“怎么只有十只?”
一般来说,一套茶杯该是十二只。
顾质不动声色地瞥了戴待一眼,回答道:“不小心被家里人打碎了两只。”
杜君儒很是遗憾:“可惜了,可惜了。”
“不打扰杜叔叔了,东西送到,我该走了。”顾质起身告辞。
“贤侄有心了。”杜君儒笑得十分开怀。
“杜叔叔和我父亲过去本就是深交,不需要这么客气。”顾质礼貌道,随即问戴待:“你刚刚是不是也说要走?我顺路送你一程吧。”
戴待尚未回答,杜君儒帮她做了决定:“那麻烦你了。”
说完,杜君儒转头对戴待道:“老听子腾提说你工作很忙。趁年轻多拼搏是对的,但也要注意身体。有时间还是要和子腾一起回来看看。”
“嗯,我知道了。”戴待乖顺地点头。
杜君儒又一路和顾质聊了一会儿,亲自将他送到门口才罢休。
“走。”他命令得冷硬,显然很不高兴,拉着她就走。
戴待去捋他的手:“会被人看见的!”
顾质根本不理会,紧紧攥着任由她徒劳无功,直到坐上车,他才松开。
可是松开之后,他却伸手过来扒她的衣服。
“你干嘛!”戴待使劲地推开他。
顾质冷着脸:“看看杜子腾昨晚究竟有多卖力!”
戴待怔了怔,明白过来他是听到杜子萱开的那句玩笑话了。
见顾质又伸过手来,戴待脸一拉:“他是我丈夫,我和他睡在一起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顾质的手刹那间滞在半空。
眼瞧着他的表情僵硬无比,戴待的心头一阵烦躁,忽然便失了扯谎的兴致,别过脸去望定窗外,淡淡道:“我上次没有骗你。我和杜子腾确实在谈离婚。”
话音刚落,腿上便压上来重物。戴待垂眸,正是顾质的脑袋枕在她的膝上。
“可是这个答案并没有解答你和他——”他的声音有点闷,像个不成熟的孩子一般。
这是戴待在顾质身上从未见过的一面。
过去在她面前的顾质,一直都是像山一样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
戴待微微动容,抬起手,犹豫半晌,终是落上他的头发,反问他:“顾质,你不是嫌我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