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殿外的动静哪怕和方璞之间,只隔着两道门,方璞一点察觉都没有。
直至血鸦进入殿内,方璞还在埋头处理书案上的琐事。抬头间猛地看到老祖宗就站在自己面前,吓一跳。
慌忙起身,险些撞到椅子。
“老祖出关了?可是因为城外阴祟的事?”
“璞儿已经全都安排好了,最多明日,不,再有几个时辰,就能放阴祟大军入城。”
“等阴祟吃饱了,自然就会退下,不必老祖费神……”
方璞将他的谋划全部合盘托出。
对于方耀祖这个老祖,方璞接触的也不是很多,自他继任家主以来。
方耀祖就一直在后山沉睡,他每年例行公事的最多见一面。
对于方耀祖的了解,更多的是通过方家祖山留下来是那卷手札。
方耀祖如同一尊不可撼动的神像一样,压在方家历代家主的心头,积威之重,甚至全都记载在手札当中。
多年的耳濡目染,哪怕方璞如今已经是武王,面对方耀祖,依旧敬畏有加,不敢造次。
等方璞讲完,血鸦凝视方璞许久,方璞紧张的额头冒汗,大气都不敢出。
将外城数十万条人命,拱手送给阴祟,方璞说那些,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让血鸦不禁想起,当年那个在血鸦岭,误入封印之地的方耀祖。
不禁心中暗叹:不愧是方耀祖的种,够狠。
“跪下!”
片刻的失神之后,血鸦忽然厉喝一声。
方璞愣住,完全不明白他哪里错了,老祖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
迟疑不解,但因为对老祖的敬畏,甚至可以说是恐惧。
方璞两腿一屈,缓缓跪在血鸦面前。
刚要开口询问,就被血鸦偷袭,一掌拍在方璞脑门之上。
血鸦掌心当中,透出一道道细如发丝的血线,钻入方璞识海当中。
方璞心神大震,只持续一秒,就双目失去神采。
他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周身被一团蠕动的血雾包裹,方璞依旧保持着双膝跪地的姿势。
血鸦踱步到书案后面坐下来,随手翻着桌上的纸页。
心里暗喜:方耀祖这个废物的躯体,还有点用处。
得来全不费工夫。
方璞这个家伙,只继承了方耀祖的狠,却半点没有方耀祖的狡诈。
不然,可没这么容易中招。
既然方璞已经安排人放阴祟进城,倒也省了血鸦不少麻烦。
血鸦干脆就在这里等等,等着将方璞彻底炼化成自己的傀儡,也等着阴祟入城。
这期间,那些被血鸦随手丢在方家各处的尸体,陆续被人发现,层层上报,最终通禀到血鸦这里。
只是凡进入那座大殿的人,全都成为血鸦送上门的血食,无一例外。
这一夜,方家内宅的这座大殿,仿佛一个在黑暗中张开血盆大口的凶兽,择人而噬。
方家诸人,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会死在外城那些泥腿子前面。
——
城卫军大营中。
穆鸿升看着手下从城中各处搬来的数十具干尸,脸色万分凝重。
将这些人死亡的地点串联起来,能看到一条清晰且笔直的轨迹,从外城到内城郭家,然后忽然消失。
穆鸿升不难判断出,儿子口中所说的那个血色道袍青年。
那天在外城将听寒交给他之后,就开始杀人了,而且一直到郭家外,几乎都没停手。
可倒了郭家之后,为什么莫名消失了。
按照最后一人死亡的时间推算,距离现在已经快一天一夜。
心绪不宁,穆鸿升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
就在穆鸿升忍不住想要去外城,就算是绑,也要把穆听寒绑回到自己身边时。
手下的人来报。
穆鸿升同时收到两条消息。
一条是方炎现身外城,将军需资源全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这是要对穆听寒,釜底抽薪啊!
穆鸿升眼底隐有怒火涌动,他不赞成穆听寒的做法是一回事。
但看着自己儿子被人算计是另外一回事。
“听寒知道这件事吗?”穆鸿升问手下的密探。
来人摇头:“少主应该不知,少主一心全都扑在城防上,从未对后方,对自己人起疑。”
“方炎那边行动迅速,出手果决,事先也并未泄露半点风声。”
“要不是大人一早就让我们留心后勤,只怕我们也不能及时发现。”
“敢问大人,此事我们是否要采取行动?”
正此时,穆鸿升尚未做出决断。
穆听寒派来的人到了帐外,带来鸦神与方家的消息。
穆鸿升闻言,又是一惊。
乱乱乱,方炎在外城对军需后勤下手,自己儿子却跑到了方家外面,说是那个疑似鸦神的道袍青年在方家,消息的来源又是郭家兄妹。
穆鸿升看着地上的干尸,刚刚所有的线索,又都指向郭家。
阴谋,算计,穆鸿升闻到了危险的气息,他总算知道自己的不安来自哪儿了。
别的事情他都可以妥协,但唯独在自己儿子身上,他绝不妥协。
闭目沉思片刻,穆鸿升做出决断。
当即下令道:“传我军令,命外城所有的城卫军,全部前往方家,违令者,斩!”
密探闻言,心头一震,知道统领这是放弃外城了。
动身前去传令。
鸦神、方家,哪怕是地上的干尸,线索直指郭家,穆鸿升都可以能避则避,装作视而不见。
但牵涉到穆听寒身上,穆鸿升忍不了。
管不了方家,郭家藏着什么猫腻,也不管谁在算计谁。
穆鸿升心中所想就一条,那就是带着城卫军,将儿子从方家那个泥潭中拽出来。
穆听寒都不在外城了,外城对穆鸿升而言,可守可不守。
更何况眼下方家铁了心的要弃外城,守比不守的难度要大太多。
撤走手下的城卫军,是穆鸿升最后的坚守。
啪——!
地面在震动,连带着醉生梦死的整栋楼阁都在震颤。
顶楼上,陈牧之面前那只搁在围栏上面摇摇晃晃的盘子,终于左右失衡,跌下高楼,砸在青石铺成的街面上,摔得四分五裂。
“城卫军,是城卫军!”街上有人大喊。
身披重甲,骑着妖兽蛮象的城卫军大队人马,整齐划一的从长街两端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