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和太尉终归还是失败了。
以三百人包围三十人,怎么看都是稳打稳算的事,他们步步紧逼,眼看就要胜利了,却还是被皇城外前来支援的兵马铁骑反包围了。
杀红了眼、几欲疯魔的李烬歌冲过人群,一脚踹飞了方才还口出狂言现在却面如死灰跪在地上的丞相,又踹翻一旁的太尉,脚踩着太尉的头,把鲜血淋漓的刀架在太尉的脖颈边上,只要他愿意,太尉就会立马身首分家。
但是李烬歌并没有这么做,这么杀了他太便宜他了。
李烬歌抬起头扫视一圈,看见一旁跪成一排的弓箭手,大步走过去从箭筒中拔出一把箭支,走回太尉身边,,一支、一支的扎穿太尉的脊背。
“啊!啊!”太尉的惨叫几乎响彻整个皇宫,他意欲挣扎,却被踩断了手脚。
李烬歌将手里的所有箭都扎进了他的后背才罢手,面色阴狠地吩咐:“把所有人都关入地牢!”
……
李烬歌日夜折磨丞相和太尉,两人要死不活的时候,就吩咐太医用最名贵的药为他们续命,一定要让他们吊着一口气,然后继续折磨。
柳霈言快马加鞭匆匆赶到宫中,已是七日以后。
他奔进地牢,就见李烬歌在鞭打两团血肉模糊的肉,那两团血肉已经绝了气,只摇摇晃晃地挂在架子上,血滴滴答答淌了一地,而李烬歌自己也是衣衫凌乱不人不鬼的模样。
这哪里还是地牢,是根本就是人间地狱。
“你疯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柳霈言跑过去抓住李烬歌挥鞭的手,“霏烟呢?啊?你说啊,霏烟呢?”
李烬歌一手掀开他,对他视若无睹,继续鞭挞,口中只喃喃:“她走了。”
柳霈言身子骨弱,被掀倒在地,但飞快站起来,瞪直了眼睛又去拽他:“什么叫她走了?”
李烬歌不耐:“就是走了,她说她走了……”
柳霈言:“那你就这样荒废朝堂,把自己同两个死人关在一起?”
李烬歌手上鞭挞不停:“不关你的事。”
柳霈言痛心疾首:“不关我的事?那总和霏烟有关吧?”
李烬歌终于停顿了:“霏烟……”
柳霈言:“一抹孤魂,重返阳间,怎么可能没有付出代价,你又可知道她付出了什么代价?永坠畜生道?饱受十八层地狱的永世折磨?还是魂飞魄散消匿于天地?你根本不知道她为了你付出了什么,你又怎么忍心辜负她?”
“不可能,她说过她会回来的……”
“是啊,她会回来,她说过她想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看你君临天下,被世人所称颂,名垂千古,所以你就打算让她回来看到你这么颓废下去?”
李烬歌扔掉手里的鞭子,激动地攀着柳霈言的双肩:“你说她说过什么?”
柳霈言瞪他:“她说过想跟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看你君临天下……”
李烬歌空了整整七天的脑袋,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哭又笑起来:“对,她说过,等我成为万人称颂的明君的时候就会回来……”
……
李烬歌终于恢复了早朝,重理朝政,并在柳霈言的谏言下,对前丞相和前太尉的宗族从轻发落,并不株连九族;对于那日站在丞相太尉那派的百官,也仅作出了贬为庶人驱逐出京的处罚。
这为他今后的施政仁德开了个好头。
宫中谣传,那个新婚当日失踪的准皇后娘娘是妖女,李烬歌震怒,却没有大开杀戒,而是在柳霈言的建议下,私下引导谣言。
于是宫中盛传,准皇后娘娘是九天下凡的神女,所以才会在戒备森严的宫中来去自如,似影随风,她只是暂时回九天处理事务,不日便会归来。
传着传着,连编织谣言的李烬歌也对此深信不疑,坚定认为她一定会回来。
头五年,李烬歌勤于政事,建树颇多,衷于各种改革,将相权一分为二,加强了中央集权,严惩贪官,惩治不法勋贵;大搞移民屯田和军屯,兴修水利,减免税负;兴科举,建立国子监培养人才;完全不踏入后宫半步,而是派人每天清扫朝喜宫,静待他的神女归来。
第二个五年,李烬歌认为是自己做的不够好,更加废寝忘食地勤于理政,招贤纳士,从谏如流,却独独无视所有请他选秀立后的谏言。
第三个五年,李烬歌变得彻底沉默寡言,虽然还是夙夜理政,却已失去期待。
柳霈言知道,他已经不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了,只是一个空壳,一个努力不辜负她的期望而励精图治的傀儡。
第四个五年,朝臣已经放弃规劝他填充后宫,而开始缄默不言,李烬歌从宗室中挑了几个少年,让柳霈言悉心教导,打算择出最优秀的一位来继承自己的位置。
第五个五年,柳霈言病入膏肓,躺在榻上病痛绵延缠身,李烬歌去送他最后一程。
“她还是没回来。”柳霈言说着,心里却是澄明的,她哪里还会回来呢?她当初离开了便是真的离开了。
“或许她真的是魂飞魄散了……”李烬歌痛苦道,他既怨她说好会回来却不曾回来,又自责害死了她。
柳霈言叹息:“不是的,她常在我梦里,说她过得很好,等我来生相见,现在我终于可以与她相见了。”
李烬歌闻言更是痛苦万分:“常在你梦里?为什么,她在梦里都不愿与我相见?多少个日夜我渴望她能出现,即使不能在现实中与我会晤,我也渴望她能入我的梦……她却从来没有出现过……”
柳霈言无法再回答他了,闭上双眼,入梦赴约。
天和年23年,左相薨,举国同丧。
同年,武启帝禅让帝位,消匿于野。
次年,西南边境的鬼将军声名鹊起,大破敌国,短短几年间为大汉拓展许多疆域版图。
最后,在一个严寒萧瑟的冬日,浑身伤痕体无完肤的李烬歌躺在冰冷的雪地里,遍地都是同他一样鲜血淋漓盔甲残破的死尸。
他望着西边血红的残阳,愈发染红了这片失色的土地,寒风在他耳边呼啸,化为一曲惨厉的悲歌。
他抱着一支早已锈迹斑驳的铁箭,缓缓闭上了眼。
“我的皇后……”
最后的声息也融在了呼啸的悲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