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刹,江湖上最负盛名的杀手。其意为,他若杀人,连一刹那的瞬间都嫌长,只需半刹,他便会一剑割破对方的喉咙,叫人死得无声无息。
这是个无人不知的凶名,即便是少不更事的幼小孩童,也会在其母骗说半刹要来了的时候,堪堪止住哭声。
他是流传在江湖的传说,没有人知道他姓甚名谁,见过他的人也都已经命丧黄泉。
月黑风高夜,城中处处是寂静,却有一处例外。
凝香阁就是这都城中的不夜城,夜越深越是灯火辉煌,姑娘们娇笑相迎,恩客沉醉温柔乡,今晚必定又是个纵情声色的不眠之夜。
此时凝香阁最深处的一个暖阁内,不断传来尖锐刺耳的骂骂咧咧声。
“你这个赔钱货,刚来就给我染了风寒,哼哼唧唧半个月了都没见好,一会儿不看着你,又上吊自杀,真当自己还是以前的官家大小姐呢?要不是看你有一张难得的好脸,谁会管你死活?”老鸨尖酸刻薄的说道,“明个儿我就找人好好教教你,再敢造作,我就让人把你活埋了,好叫你体味体味,生不如死的滋味。”
屋内坐着的女子并没有应声。
老鸨也已经习惯了她装聋作哑,只冷笑一声,最后扫视一圈屋内,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容她伤残自己的物件了,便转身走了。
她走后,屋内的女子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语而感到悲伤绝望,而是极为不耐地掏了掏耳朵,尔后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直奔梳妆镜前,观察自己脖颈上的淤痕。
“哎呦,这人也真是的,说什么也不能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啊……”一边惋惜地说着,她抬手就想施个法,将那清晰的淤痕抹去,手抬到脖颈间,却发现自己的法术并没有奏效。
没错,她确实不是那个沦落青楼的官家大小姐,而是被万人血书赶到三千小世界来做任务的沉璎。
当然,她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被赶下来的,而是她觉得这个仙器说的调/教反派的任务有那么点意思,才自愿下来的。
器灵:“宿主,我确定我当时说的是感化反派……”
沉璎不理睬在她脑内弱弱出声的器灵,对着面前的铜镜,细细观察自己这具身体的容貌。
铜镜中的女子玉面淡拂,柳眉如烟,眸含秋水,樱唇列素齿,不经意间就流露出我见犹怜的气质。连见过各色美人的青楼老鸨都舍不得的难得的好容貌,自然是不差的。
沉璎会选这具身体附身,也只是因为这具身体的样貌是最出色的。
只是……沉璎抚了抚眉心,总有淡淡的愁绪缠绕其间,再看看自己蜡白的双手,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腕……
“诶,小东西,你之前是不是提过,有可以调整容貌的……”
器灵闻言了然,给她打开了调整数据的面板。
沉璎喜笑颜开,对着面板上比铜镜清晰许多的镜子认认真真地调整起各种数据来,肤质最佳,眼眸更水润些,面色更红润些,胸更大些……
不多时,原本气质柔弱的美人,霎时像是被一道光芒染洗过一般,瑰姿艳逸,明眸流光,勾人魂魄,微微勾唇,笑靥艳比花更娇,连鼻息都似有暗香,倒比原先的眉眼苦楚身形羸弱的模样更像个官家出身的大小姐了。
沉璎满意地颔首,怎么看怎么顺眼,真是一副好皮囊。
“我的目标,是今晚来找我吗?”沉璎心满意足了,自然不忘任务。
“是的,最多还有半个时辰。”
沉璎点头,略作思考:“割喉只需半瞬,从不失手的顶尖杀手啊,让我想想怎样才可以避免连话都没说上就被杀掉了……”
……
夜更深了,不远处的歌舞升平隐隐传到这个偏远的阁楼,盖过了细微的声响。
只见窗被风吹动般轻轻一晃,一道黑色的人影已在屋内贴墙站定,夜视良好的双目观察屋内的结构,很快锁定了床榻上微微拱起的被褥。
他悄无声息地移步过去,估算着脖颈的位置,一剑砍下,刚发现手感不对,就被一股从上扑下的力量扑倒在地,手里的剑也落到的地上,发出“咚”的沉响。
趴在床梁上的沉璎早已是等候多时,看准时机就压上全身的重量往人身上扑,也是来者对她不设防,她才能得逞,把人扑倒在地,自己整个人骑在他身上。
半刹迅速反映过来,轻松地一个翻身,反将骑在自己身上的人压在身下,用力掐着她的脖颈,拿起掉在一旁的剑,却在不经意间嗅到钻进鼻息里的一股幽香。
他这才看清,并没有埋伏,袭击他的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正是他今晚要杀的目标,也不知她哪里来的力气连他都能扑倒一瞬。
掐紧她纤细的脖颈的手力道松开,换成了冰冷的剑刃,轻轻抵在她的喉间。
终于得喘一口气,沉璎咳嗽几下,才勾起一侧唇角,讽刺地笑道:“来啊,直接杀了我,反正我是不会侍候你的。”她的语气里完全没有命悬一线的慌张,倒有几分马上可以得到解脱的快慰。
半刹微怔,原来是把他当成了来青楼玩乐的恩客。
“我不是来强迫你……”半刹突然顿住,他是来杀她的……他看着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的女子,鬓发凌乱,衣衫褶皱,却完全不掩她的韶容姝颜,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目光如炬,眼里波光潋滟,神情却决绝。
半刹从不失手的剑,此时竟挥不下去。
这世上竟真有如此月貌花容绝色难求的女子?饶是向来冷心冷面的他,也难以抑制的心跳加速。
感到两人肢体接触的部位传来的温热,他的心跳得更快了,如鼓如雷,他连忙放开她站起来,连连退开去好几步。
沉璎站起来,稍稍理了理自己衣衫,才看向他:“你是来杀我的。”她已经看清了他身着夜行衣,拿着一柄泛着冷光的剑,笃定道。
半刹不知如何作答。
“是我父亲的仇家派你来灭口的吧?”沉璎冷笑,满目恨意,“也是,我们家几十口人,连我尚在襁褓的弟弟都死了,那仇家如此心狠手辣,斩草除根,没理由让我苟活着。”
半刹想也不想就沉声道:“你家人不是我杀的。”他只是来清理最后的门户,拿不菲的银两办轻松的活,他自然接了,至于祸不及妻女妇孺,又不是他的妻女,与他何干?
他之前是这么想的,但现在……
“是你杀的如何,不是你杀的又如何?”沉璎觉得好笑,“反正你今日是来杀我的,动手吧。”
半刹微不可闻地一皱眉头,看着面前虽有些狼狈却丝毫不掩倾城绝色的美人,看了一眼床榻上被割破的被褥和枕头,头一次心软了:“我就当我今晚已经杀了你了,你好好活下去吧。”然后也不犹豫,将剑一收,转身就走。
“等下。”沉璎小跑过去,拽住他的手腕,“为什么不杀我了?”
半刹不答,面无表情的冷色下掩藏的是砰砰跳动的心脏。
“那可不可以请你带我走?”
半刹回头:“走?去哪?”
“哪里都好,只要不是待在这里,哪里都可以,我不想被逼着接客……”
半刹心想,绝对不能答应她,带上这么一个弱女子,太累赘了,带出去了又该把她送到哪里去呢?
但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猛然发现自己已经把人带回他暂居的院子了。
……美色误人啊。
半刹看着正在四处打量的沉璎,她神色寻常的像是在打量自家的院子。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沉璎注意到他微微发红的耳朵,想来他也从没有带女子回家的经验,凑近他,轻轻靠着他的手臂,娇笑道:“我无依无靠,无处可去,不如你收留我?”
半刹后退一步,反而被她抱住了手臂。
“想你也是孑然一身,你就别干那些杀人越货的勾当了,我们相依为命,男耕女织,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红着耳朵的半刹故作冷脸地反驳:“我只杀人,不越货,那是强盗干的事。”
沉璎甚觉有趣,两颊笑涡泛着桃红,星眸微转,华光流秋水溢,她轻声道:“那你愿意还是不愿意?难道我不好看吗,不够当你娘子吗?”她细嫩的柔荑还轻轻捏了捏他手臂上的肌肉。
娘、娘子……这是半刹前半生从没有想过的词,他也从不知道这是个如此让他心动的词。
尤其在她桃羞李让的笑靥和顾盼生辉的眸光印衬下,更是难以拒绝。
“为什么?”半刹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
“你没杀我,还救了我,我无以回报,唯有以身相许。”
半刹心里酥酥麻麻,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嘴上却只道:“不必报答我。”
沉璎放开手,作势要往外走,垂下了眉眼,抿着嘴苦涩道:“你不愿意收留我,我一个弱女子又怎能安然生存于世呢,我还是回凝香阁去接客吧。”
半刹拉住她,没说话。
沉璎也不打断他的思绪,仍他拉着,仍他不说话。
半晌,他才道:“好,以后我养你。”
沉璎闻言才又笑开了:“好,那你以后不能再杀人,惹来仇家报仇怎么办?人家杀不到你还杀不到我吗?”
“好,我明儿开始去集市上寻个活计。”半刹答应道。
“任务完成,正在脱离世界。”
沉璎到了嘴边话还没说出口,意识就已经回到白色的虚无空间里了。
“怎么说完成就完成,说脱离就脱离了?我都什么都还没做?”沉璎不满,她甚至还没好好逗逗这个冷脸小杀手。
“只要反派在心甘情愿地情况下亲口说出放弃原剧情的行为,就算完成任务。”器灵解释。
沉璎乐了:“没想到他说要养我,就真的是打算跟我好好过日子了。”
原本的半刹过不了多久,就会建立起一个恶名甚极的杀手盟,在江湖掀起了一场又一场血雨腥风,后期为了争夺前任武林盟主留下的秘宝,和主角,也就是那个世界的大气运者,以及一众正义人士展开了激烈的争斗,最后死在主角的剑下,成了主角成为新一代武林盟主的铺路砖、垫脚石。
忽然她又想到了什么:“那我这么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怎么保证他会不会走上老路?”
“放心,宿主脱离世界的时候会自动分离出一抹神识在原来的身体上,根据你的意愿继续生活。”
沉璎点头,继而撇嘴:“还以为会是多么有意思的任务,这也太简单了,不做了,我要回仙界去。”
器灵狂擦汗,如果就这么放她回去了,它肯定也就凉了。
“别啊宿主,因为第一个世界是新手教程式的世界,所以才比较简单,我可以直接给你顶级难度的世界,如果你有需要的话。”
沉璎一摸下巴,似是来了兴趣。
“而且宿主这个任务也不算完美,你ooc太过了,也是任务目标以前不认识原主,才没判为任务失败,但是奖励的积分还是不算多,现在还连什么金手指都买不了呢。”说着器灵像是拼命想要揽客的老鸨一般,向沉璎展示起自己的金手指商城。
沉璎看着商城面板里灰蒙蒙一片表示不可用的金手指,心神一动,一大股妖力灌进去,商城一下被点亮了,连最后一排的,最奢侈的,许多普通宿主干了一辈子也攒不到足够积分的金手指,也亮了。
器灵:“……”
沉璎这才舒服了,漫不经心地掏了掏耳朵:“啊?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