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君临接过岳封递过来的资料,随手翻阅一番。
略微蹙眉,“江湖中人么……”
“背后的势力查过没有?立场如何?”
“查过了,并无劣迹,与朝廷关系也算友好。”岳封答。
这就是岳封能一直跟在翟君临身边的原因。
因为他做事,不是死的,懂得变通和顺势,翟君临交给他的事情,他做完了,还会顺势将翟君临可能用到的,需要用到的,查出来,免得还要再查一遍。
“那便不用管,去做我方才吩咐你的事情。”翟君临说。
等岳封应声退走了,翟君临这才将目光落在石宇的资料上,之间轻轻摩擦过纸张,眼中神色莫名。
……
秦苏自然不知道翟君临做的这些事情,她睡到天色昏暗才醒来。
或许是失血过多带来的后遗症,她身体虚弱得很,总也睡不够。
秦苏不由得苦笑,她长到现在,十几年了,之前所有的年岁加起来受的伤痛,都不如最近这一段时间的。
屋里没人,秦苏也不是那种事事都依赖着别人、麻烦别人的人,虽然被千叮咛万嘱咐不许乱动,免得拉扯到伤口,但秦苏还是小心翼翼的避开自己的伤处不用力,希望能自己起身。
刚小心翼翼的撑着起了半个身,却骤然感觉后背拉痛,秦苏顿时不敢动了。
小雅可是说了,穿骨钉极为阴毒,造成的伤口不容易好,哪怕将骨钉取出来了,想要愈合,也是个极为漫长的过程,而这之间,不能拉着伤口,若是拉着了,伤口可能再次大出血。
所以这会儿秦苏的处境,真的是老尴尬了。
想动不能动,想躺回去,操作难度又太高,好像不管怎么,都会拉到伤口。
就在秦苏不上不下的时候,翟君临从门口走进来,一看到她这个样子,哪里还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当即沉了脸,快步走到她的面前,小心翼翼的避开她的伤口,将她抱在怀里。
等抱踏实了,这才安心,沉下脸斥道:“说了不能乱动不能乱动,下人丫鬟都是干什么吃的?拉到了伤口,大出血要怎么办!就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么?”
秦苏被他训得面红耳赤。
忍不住小声的开口反驳:“我就是不想太麻烦别人了,我以为自己可以的。”
“事实证明你不行。”翟君临毫不犹豫的斥责。
秦苏梗着脖子,面红耳赤,却终究知道是自己的错,哼了一声,不再开口了。
翟君临垂眸问,“想起身做什么?是饿了还是想如厕?”
听到他那么自然的谈起如厕这事儿,秦苏的脸色羞得更红,偏就被他一提,她竟隐隐有种憋得厉害的感觉。
明明刚刚还不会的!明明她只是想坐起来而已!
可现在这憋闷的感觉是什么鬼?这特么是在玩她么?
秦苏在心里泪流满面,抿着唇就是不说话。
翟君临见状也是明白了过来,小心的将她放在床沿坐下,低声道:“在这儿乖乖等着。”
说完之后,翟君临就大步离开了房间。
没一会儿小雅就进来了。
秦苏看着她憋笑的模样,窘得面色通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好了。
好不容易在小雅的服侍下解决了生理问题,秦苏脸上的羞意这才平复了些。
小雅收拾好了东西之后,便出去了,没过一会儿,翟君临进来,抬手就来抱她。
秦苏被他抱来抱去的,都快觉得自己不会走路了。
“干嘛?我受伤的是后背,又不是脚,我自己可以走的。”秦苏瞪着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面色正常,不受心里的羞涩影响。
“走着然后血崩,好在床上多躺几日是吗?”翟君临反问。
秦苏:“……”
嗯……她怎么觉得这话说得那么的有歧义呢?
翟君临见她不语,又道:“你如果再这么不老实,什么都想逞强自己来,就搬到我房里去住。”
“嗯……嗯?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没听清。”秦苏先是嗯了一声,然后惊讶的挑眉,声音都拔高了不少。
“我说,你若再不听话,就搬到我房里去睡,日同屋夜同寝,我时时刻刻命人看着你守着你。”翟君临见她惊讶又焦急的模样,眼中染上了笑意,凑到她的跟前说道。
两人距离很近,进得似乎只要一抬头就能吻在一起。
秦苏僵直了身子,抿唇低声道:“你别离我太近,远点……远点……”
她说这话的时候,细若蚊吟,呐呐的,糯糯的,几乎听不清楚。
翟君临明明听清楚了,却故意装作没有听清,又故意往她面前凑了凑,眼底含笑的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他这话,分明是学着她方才说的。
瞧他说话的神态和那眼中含笑的模样,哪里有半点清冷孤傲、惜字如金的模样?
秦苏心里顿时生恼。
凭什么他就云淡风轻,她就要避如蛇蝎?当即不服输的抬头瞪了过去。
结果因为她的动作太大,她的唇直接就吻上了他的。
他的唇如同他的人一般,带着淡淡的冰凉清冷,唇瓣却柔软得不可思议,秦苏甚至觉得有些甜。
不由得轻轻动了动唇瓣,伸出香舌舔了舔……
翟君临压抑住心里将她压在身下狠狠放肆狂吻的冲动,骤然直起身来。
秦苏微微一怔,仰头看他。
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一时沉闷不已。
渐渐的,屋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好一会儿,秦苏清了清嗓子,打算将自己惹出来的烂摊子给清理掉时,翟君临却猛然有了动作,一言不发的抱着她朝门外走去。
来到外间,下人已经将桌上摆上了饭菜,多以清淡为主,不是汤水就是青菜,肉腥都看不到。
这让生为肉食动物,素来喜爱吃肉的秦苏有些不满。
翟君临将她放在椅子上,给她后背垫上软垫,旋即取过碗来给她喂食。
秦苏对于翟君临任何事情亲力亲为的举动,已经见怪不怪,也能够完全接受了。
虽然出了方才那个意外,但是既然翟君临一副假装没事的模样,她也不会去自讨没趣去提。
所以就当自己有了个免费的劳力伺候自己,也不推脱。
吃了几口香甜的米粥,就了几口咸菜,秦苏感觉自己精神了些,忍不住问:“最近郭公府是不是比较紧张?”
翟君临从鼻尖哼了个“嗯”出来,尾音淡扬,淡淡的询问之意便流露了出来。
但他不曾抬头,而是勺了一汤匙的米粥递到她的唇边。
秦苏张嘴吃了,只觉得从嘴里甜到了心里。
吞下米粥之后,秦苏道:“郭公府库房里没有银两了吗?一桌子菜连点荤腥也看不见,不怕将你给饿坏了?”
瞧她多关心他啊,提起饿着人也只说饿着他,却不提自己,秦苏都要被自己感动哭了。
翟君临闻言手中动作微微一顿,抬头看她时,眼中噙着一抹笑意,一边给她喂食,一边道,“养一个你足够。”
秦苏脸色微微一红,只觉得这人说话,怎么就那么的暧昧又歧义呢?
什么叫养她一个足够?她才不要他养呢!
不等她不自在,翟君临又补充了句:“还能养得白白胖胖的。”
“噗嗤,你喂猪呢,还白白胖胖的……”秦苏顿时笑喷,不由得抱怨一声。
不过乐极生悲,秦苏很快就停下笑,蹙着眉轻吟一声,面色痛苦。
却原来是方才笑的时候拉到伤口了。
翟君临面色顿时一紧,忙放下手中的碗,手已经落在了她的腕上,“怎么样?伤口有没有事?我叫大夫过来看看……”
见他就要霍然起身,秦苏忙伸手拉住他。
仔细感受了下后背的伤口,这才忍痛道:“没事,伤口没有出血,别担心。”
“果真没事?”翟君临眼神担忧。
秦苏微微摇头,“真没事。放心,我自己的身子,定是不会拿来开玩笑的。”
“说了多少次了,穿骨钉弄出来的伤口不易恢复,要小心要注意,一定要好生养着,你这是不打算好了是吗?”翟君临面色冷沉,显然是动了怒了。
秦苏见他发怒,心里其实是有些害怕的,抿着唇倒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气氛僵持不下,好一会儿秦苏才闷闷道:“你还给不给我吃饭了?我饿……”
一句“我饿”顿时软了翟君临的心扉,也知她方才并不是故意的,只能敛了满身的怒气,沉着脸给她喂饭。
不过有了方才的小插曲,气氛倒是沉闷了许多。
秦苏吃了一碗稀饭下肚,就感觉吃不下了,“我饱了,不吃了。”
翟君临停了动作,看了她一眼,这才端着碗,慢条斯理的开始吃饭。
嗯,喂完她才吃饭,没毛病,毕竟她现在是病人嘛,应该以她为主的。
可是,为毛她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好像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秦苏盯着翟君临,盯啊盯,终于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来了。
翟君临竟然没有重新拿过碗筷,就着她方才没有吃完的米粥,就那么吃了起来。
“翟君临,你……”秦苏脸色爆红的开口,却终是说不下去了。
要她说什么?说他用了她用过的碗和勺,说他们不是夫妻,不该同箸而食?
这些都不合适。
她是女子啊,再怎么男儿气,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的。
翟君临听到她喊他,抬头看她一眼,“怎么?伤口疼了?脸色怎么那么红?”
他一脸茫然又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倒是提起她的伤,眼神凝重了些。
秦苏感觉自己的脸要热爆炸了,她涨红着脸,憋得都快内伤了,这才闷声道:“我没事,伤口也没事,我就是……吃饱了无聊,喊你一句。”
翟君临闻言淡淡颔首,也没继续问,低头慢条斯理的继续吃。
秦苏就这么坐在旁边,僵直的看着他将碗中剩下的米粥给吃了,然后又新添了一碗,安安静静,斯斯文文的吃着,无比优雅又高贵。
秦苏觉得,他或许是真的顺手而已,恐怕自己都没意识到吧,她还是不要说破了,免得两个人都尴尬。
翟君临当真只是顺手,是没有意识到吗?
当然不可能!
好不容易如今秦苏对他有了朦胧的感觉,哪怕他暂时无法与她在一起,他也要加深这种感觉,让她一点一点离不开他才是,哪能就那么浪费了?
所以,同箸而食之事,压根就不是秦苏想的那样,他忘了,而是翟君临刻意为之的,至于其目的,自然是要步步为营,在秦苏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一点一点占据她的心了。
翟君临吃完东西,让下人收拾了碗筷,而他自己则是陪着秦苏说了会儿话。
说是说话,其实这人多半都是沉默不语的。
他也只有在着急她的身子,训斥她的时候,话才会多,平素依旧是少言寡语的。
不过秦苏总算圆满了自己的念头。
一天没动的她,在翟君临的搀扶下走了几步。
这让浑身僵硬得觉得自己快要废掉的秦苏简直快感动哭了。
不过她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身子是真的虚,虽然小心的没有牵扯到伤口,但是她还是仅仅只是走了几步就累得气喘吁吁,缓不过来了。
翟君临见状,也不让秦苏走了,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向里间。
秦苏这一天下来,被翟君临抱来抱去,已经完全不排斥,甚至接受了他这种举动了。
默默的抬头看他,略微有些发怔。
翟君临长得是真的很好看,五官俊朗分明,身上总是透着股清冷又淡漠的气息,话很好,但是很体贴,她从不曾见他大笑过,但是眼中噙着笑意的时候,便已经足够惊艳了。
尤其那一双眉眼,安静或者含笑看你的时候,会让你有种你被全世界拥抱着的感觉,美妙极了。
若是她的生命中不曾出现王晋鹏这样一个人,她会不会喜欢上翟君临?
秦苏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了这么个问题。
旋即她又自嘲的笑了笑,若是没有王晋鹏,她和翟君临怕是根本认都不会认识。
一个在江南,一个在京城,怎么也是碰不上的。
这人呐,果然是贪心又爱胡思乱想的动物,总爱肖想一些有的没的。
其实翟君临这种人,必然是有更好的人在等着他的。
可是,为何心里升起这个念头的时候,她的心竟然会微微刺痛呢?
“在想什么?”耳边的声音骤然变大,秦苏回头,就见翟君临弯着腰看着她的眼,一脸询问之意。
秦苏敛了眉眼,轻声道:“没什么。”
翟君临略微蹙眉,觉得秦苏的态度比之方才似乎有所差别,但具体差在哪里,他也说不上来,只好抿唇沉默。
两人再无言语,片刻之后,秦苏当先道:“你要不先回去歇着吧,我也累了,想睡。”
翟君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直起身道:“好,我让小雅进来。”
说完转身朝着门外而去。
翟君临喜欢和她独处,所以但凡两人在一处的时候,他都会将下人屏退,让人在外头候着。
秦苏看着他清冷如故的背影,眼中闪烁着迷茫之色。
小雅没一会儿就进来了,秦苏这时已经收敛了心思,由着小雅服侍着擦拭了身子。
随后小雅取出药箱,替秦苏换药。
取下包扎的白布时,秦苏依旧疼得轻轻抽了一口冷气。
之前还不觉得,这会儿才发现真他妈的疼啊。
“小姐,小雅弄疼您了?”小雅担忧的问,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没有,你继续吧。”秦苏深吸口气,轻声问:“伤口没裂开吧?”
只要她的伤口没有好,翟君临一出现就会成天劲的将她给抱来抱去,方才的一通思绪别的没能想清楚,唯独想清楚一点。
那就是,他们之间不能这么下去了。
再这般下去,要出事的。
所以此刻的她哪里还敢逞强任性,只希望伤口不要裂开,快点好起来才是。
这样她也能够避免翟君临和她过多的亲密接触。
小雅仔细观察了一番秦苏身上的伤口,微微松了口气:“还好,没有裂开,但是小姐您要小心了,可再不能像今儿这么乱动了,不然伤口真要裂开了才是麻烦呢。”
秦苏也是心里一松,忙道:“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再不逞能了。”
她现在恨不得自己身上的伤立刻就好了,哪里还敢逞强。
小雅替秦苏处理好伤口,边收拾东西边对秦苏说:“小姐,您睡觉的时候……”
说话间她察觉到屋里格外的安静,抬眼一看,才发现秦苏已经趴着睡着了。
小雅知道她失血过多,身体虚弱,会特别渴睡,也不吵她,小心的给她盖好被子,放好药箱,起身离开。
小雅刚走出院子,就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翟君临。
“见过王爷。”小雅忙上前行礼。
翟君临微微颔首,低声问:“她睡了吗?伤口有没有事?”
小雅忙回:“伤口还好,有些红肿,没有裂开,小姐已经睡下了。”
翟君临闻言心里轻松了口气,还好没事。
旋即他对小雅道:“这些日子你多费心,就睡在小榻上,夜里她要起夜也好伺候着。”
小雅应了。
翟君临又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开。
等翟君临走了,小雅这才关了院门,朝着屋里而去。
心里却是暗叹,这王爷对小姐也是真的上心,不过小姐似乎还有些懵懂,而且小姐的身份似乎也不够高,如果单单是一个郭老弟子的身份,怕是不够嫁给战王做王妃的。
毕竟,战王爷不仅当今陛下最小的弟弟,还是大苍的战神,这样的一个人,娶的王妃定然是那种身份极高的大家闺秀,世家千金的,所以此刻翟君临对秦苏越好,她心里就越是忐忑。
怕秦苏喜欢上翟君临,也怕秦苏受伤。
虽然她跟着秦苏的时间不久,但是秦苏人是真好,好得她忍不住为她掏心掏肺。
小雅胡乱的想了一通,这才叹了口气,吹灭了烛火歇息。
接下去的日子,秦苏倒是过起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养伤的日子。
而这些日子,翟君临大多的时候也是陪着她的。
秦苏虽然心里已经有些防备,但是却无法拒绝他的靠近和照顾,毕竟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她的师兄不是。
这样一想,她的心又有些迷茫了。
会不会,翟君临对她,其实只是兄妹之情呢?
秦苏自然不知道,在她养伤的这段时间,外头可谓腥风血雨,刀光剑影。
郭老被刺一事交给太子彻查之后,太子也是好一番的折腾,雷声大雨点小的一番查询之后,抓了几个虾兵蟹将,随便捞出个“幕后黑手”想要顶罪,就算结案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太子一党的几个官员先后被爆出贪污受贿,强抢民女等各种各样的问题,于是,皇上震怒,朝堂震动。
在太子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皇上已经将此事交给大理寺彻查了。
而大理寺的寺卿素来以公正严明出名,査起案子来,大公无私,半点情面也不讲。
太子想要从大理寺寺卿那里走门路,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即便不可能,也要去做啊。
毕竟那些官员是追随他的,虽然官职不算很重要,但是也不算很无用,再加上他这边刚刚折了一个杨子涛,若是这几个官员再出事,对他的名声和威望打击很大。
毕竟官员之所以会在私底下有党派,会有团体,他们会跟着他,不就是为了寻求庇护吗?
若是他手下的人接二连三的出事,他却什么都不作为,那对底下的人心浮动,可想而知了。
所以太子一直在暗中奔走此事。
然而奔走是没错了,事情明面上看着也有了转机,可是回头就有人在皇上面前参了太子一本,说他不务正业,不将皇上交给他的事情放在眼中,没有尽心尽力查郭老被刺一案。
于是,太子被推到了风波中心,自顾不暇。
随后,皇上将郭老遇刺一事交给了另一个官员去查,而这个时候,那几个犯事的官员的责罚也是出来了,纷纷被削了官,流放到了边疆去。
这责罚确实够狠,不但杀鸡儆猴了,还狠狠的给了太子一击。
这一击打得太子很痛,正如当初翟君临所说的,扒了他一层皮下来,想不痛都不行。
东宫之内,太子书房。
太子本在看公文,收到消息时,暴怒得起身将桌上的文件全部扫落在地。
“翟君临……”太子咬牙切齿的低喝,眼中的恨几乎要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