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文熙这一哭一倒,大殿中顿时嘈杂起来,宝相庄严的大殿内一片嗡嗡声。
“听见了吗?竟然有当着面说这样话的!”
“谁说不是呢,在婆婆面前说这种话,可不是往人心里头扎刀子!”
“事出有因吧,那二奶奶穿得若是规矩些,谁还能拿这个做笺子不成?”
“……这话我可不爱听啊,年纪轻轻的媳妇儿怎么就不能打扮了,每天穿得像寡妇一般难道就好了?”
众人议论纷纷,声音越来越大,把一旁的和尚们吓得不轻,这可怎么回事?忙回身去叫师傅来。
马四奶奶瞧着那厉二奶奶在自个儿丫头的怀里哭得一耸一耸的,勾起唇角,这人还挺有意思的,柔儿好歹眼睛亮一回。
白太太没料到华文熙说哭就哭,弄出这么大的反应来,不由得有些着慌,忙看向荣国公夫人。
秦夫人也颇为惊讶的看着华文熙,心道听说这人没有看起来那样安分,没想到还是个没脸皮的,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体也做得出来。
王夫人僵在那里,觉得脸要丢光了,可方才听了华文熙的话,又觉得没什么错儿,她正是二八年华,打扮打扮怎么了,她年轻时候不是一个样子?那时候头面少,就那么几根簪子也换着huā样带,今儿插左边,明儿插右边的……
可在理是在理,却也丢了大脸啊!
但看着华文熙哭成那个样子,又不忍说她,可真真为难死。
见荣国公夫人皱着眉,白太太愈发着慌,嚷道:“……你这简直是血口喷人,我哪里说了这样的话!谁说你是歌姬了!是你——”
华文熙从童儿身上抬起头来,脸上泪光点点“你还说!你还说!!我要写信给父亲,要上书给御史、给皇上,问问为什么这尚书左丞家的太太能这么当众污蔑我的清白,还好有荣国公夫人和秦夫人当场作证,不然我的清白就这么生生让你污了去!”今后叫我还怎么面对婆婆,面对相公!”说着又哽咽起来“……更叫我怎么面对镇守辽东的父亲,和母亲的在天之灵……”
穆乔合再不能冷眼旁观,起身跪坐在华文熙身旁,轻声安慰着她“……别说了,文熙,这么多人看着呢。”
华文熙不理,依旧忿恨的看着白太太,一副受了莫大冤屈和侮辱的样子。
“你,你!!”白太太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华文熙本是躲在王夫人身后,如今白太太这指头指出去好像在指着王夫人,她便板起脸来,不顾擦脸上的泪水,表情那般的义正言辞,声音却听起来怯怯的“……你,你竟还敢指我婆婆,白太太您不把我放在眼里,随口污蔑我也就算了,竟然连我婆婆都不放在眼里——”
白太太大惊,口音都找不着了“嚯”得站起来“……鹅,你,胡说八道!”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白太太身上。
秦夫人扶额叹气。
荣国公夫人低斥道:“给我坐下!还不够丢人的!”又看向秦夫人。
秦夫人便笑着起身,拉了白太太,提高声音道:“都是误会,二奶奶误会了白太太的意思,她本意是说你会穿衣裳,捯饬的好看,可能是口音有些重,你没听清楚,瞧瞧这误会大的……”
白太太喘着粗气,要挣开秦夫人的手,被冷厉的瞪了一眼,咬牙咽下了,又转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华文熙,好像要撕了那张白嫩无辜的脸皮。
华文熙眨巴着眼睛“是这样吗?可是她分明还说扬州什么的姑娘,什么不是凡物……”仍旧一脸怀疑。
扬州的姑娘?不是凡物?说得难道是扬州瘦马不成……
先前替白夫人辩解的人们有些鄙夷的看了过去,竟然拿堂堂侯门的二奶奶和那些个东西作比较……尚书左丞虽是不小的官儿,也有面圣的权利,却哪能和安阳侯相较?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见华文熙越说越难听,白太太“你你你”的,又不敢再指着她,脸色涨的通红,求助的看向秦夫人和荣国公夫人。
秦夫人本是扶着她的,此时见状后悔自己淌了这个烂摊子,见荣国公夫人虽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额角却隐隐冒着青筋,白太太直戳戳杵在这里,惹得众人皆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只好对王夫人道:“夫人,您看这误会闹的……”又斥责白太太“瞧瞧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了,夸人都能夸出这么大的笑话来,这回也是记你个教训,可不是谁家的姑娘、奶奶都是这么好夸的!”
说话时责怪的看了华文熙一眼,明摆着告诉大家是华文熙曲解好意,又闹得众人皆知。
白太太知道自己这是拍荣国公夫人的马屁没拍着,反而惹了自己一身骚,再闹下去自己也得不了什么好处,只求国公夫人能记着自己今日的辛苦……
见众人的目光望过来,便摸着胸口“真是误会啊,可真是冤枉……哎哟,我怎么心口——”
“奶奶!奶奶,您怎么了!”白太太一句话没说完,就听见厉二奶奶身边的丫头一声惊叫。
他娘的……白太太捂着胸口的手只好落了下来,紧紧的攥成拳头。
众人都捂住了嘴,方才一脸柔弱的厉二奶奶突然眼睛一翻,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就有人赶紧起身来看。
马四奶奶也拨开人群看过去。
王夫人心里是悔得不得了,早说好前几日来上香的,都算好了日子,偏偏解氏说马车才叫了工匠来修葺,不好马上就出去。
今天可真是……少烧了香不成!?
她还担心着华文熙的身体,面上虽还镇定,手却抖着去拉小儿媳,可别死在这里……
有热心的夫人拿了嗅瓶来“……是不是太热了,快嗅嗅。”
王夫人在一旁不知做什么,只拉着华文熙的手,童儿忙接过嗅瓶道了谢,轻轻在主子鼻子前晃了一下。
华文熙悠悠睁开了眼睛,看见自己跟前都是人,瑟缩了一下,看见了王夫人忙拉了她的袖子“母亲……这是怎么了?”
那递上嗅瓶的夫人笑道:“可是醒了,快些别在这里头闷着了,叫几个婆子来抬去厢房里歇歇。”
华文熙好似才回过神来,两眼一眨又要掉下泪来“母亲,给您丢脸了……我,我真的不是白太太说的那般……”
王夫人还能说什么,纵是心里头怪她小题大做,此时也只能回握了她的手“我知道,我知道……”
“当当”两声清脆的木鱼声“阿弥陀佛……”
众位离了自己的蒲团跑来瞧热闹的夫人们这才回过神来,自己还在大悲寺的大殿里呢!
转头一瞧,果然从佛像后头的门里走来一个仙风道骨的和尚,不是清远是谁?
众人都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又散开来。
清远大师手上缠了几串念珠,脸上带着关切“这位施主……”
门口又有几声响动,却是香椽带了自家的婆子来,手上还抬着软轿。
荣国公夫人起身冲清远大师念了声佛,道:“安阳侯府的厉二奶奶身子不大好,许是中了暑气,一时间厥了过去。”
清远大师将手放在华文熙腕子上片刻,笑道:“清热的药材贫僧这里尽有,还请侯夫人莫担心,令儿媳没有大碍。”
王夫人舒了口气,就要起身陪着华文熙回厢房,穆乔合却按住了她“夫人,我去就是了,您早就想听清远大师讲法,如今老容易来了一趟怎么能错过?我去陪着文熙妹妹就是了。”
王夫人有些犹豫,她除了想听法,真正想的是私下找清远大师批个卦。她看向已经被扶上软轿的华文熙,见她好似没有大碍了,方才大师也说了只是中了暑气……
荣国公夫人看出了她的犹豫,笑着将自己的蒲团换到了王夫人身边“……还是上个月在您家的赏huā宴上见过一回,今儿又碰到了这么大的误会,您快坐下吧,我也好与您说说话。”
秦夫人也笑道:“都是那梁文芳闹出的笑话,夫人不要放在心上,今儿我与玉芝早约了来上香,没成想路上遇见了梁文芳……”
几下就撇清了关系,而白太太,王夫人瞧了瞧,早没了身影,恐是方才趁乱出去了。
王夫人有了梯子下,便顺水推舟的坐了下来。
春妈妈跟着荣国公府抬着软轿的婆子回了安阳侯府上定下的厢房,重重的打赏的几人,见穆乔合在一旁和华文熙说着什么,不禁叹气,今儿这事,虽是那位白太太没礼,可二奶奶也实实在在丢了安阳侯府的面子,这可真是……
她兀自在这里发愁,穆乔合笑着拉了华文熙起来“快些起来吧,人都走了。”
本来还想再装一会,此时见被拆穿,华文熙也懒得再装,果真站了起来,走到桌边倒了晚凉茶喝,一点都没有方才柔弱的样子,也笑道:“你怎么知道?”
春妈妈见了,忙道:“可了不得,快些躺下歇歇吧,那茶凉了不能喝,一会厨房里送了药来,二奶奶先喝了药再说其他。”
穆乔合笑道:“文熙妹妹连春妈妈也骗了去。”
因为华文熙有例在先,如今有个什么风吹脑热的春妈妈都不禁会当真,此时见了这番样子,便明白了,摇头笑道:“您啊您,可真是吓坏我了,不成,我得去和夫人说一声,免得夫人担心。”
说着便果真出去了。
留华文熙和穆乔合二人在屋里坐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