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儿正要说,立夏在帘子外头探了头,规规矩矩道:“奶奶,有个叫小宝的来见您,说给您带了一封信。”
童儿听了就笑道:“意儿姐方才走,这又有什么要说的了,还专程写封信来。”
景儿见状便住了。。
华文熙却心里有数,叫了小宝进来。
小宝进来行了礼就笑嘻嘻道:“奶奶买了新丫头来,这丫头不认识我,还不许我进来!”
童儿啐了他一口“看你没规没据的样儿,立夏若是见了不认识的人也叫他进来,那才坏了。”
华文熙扫了信,掖进了袖子,对小宝道:“来人还说了什么?”
小宝挠挠头道:“那人说是叶掌柜叫他来的。——哦,还给了我一串钱。”说着要拿出钱来。
华文熙笑道:“给你就收着吧,以后留着娶媳妇儿。”
小宝高兴的点头。
童儿便问:“奶奶,是不是秀秀出什么事了?”
华文熙摇头,叫景儿带小宝回去,才对童儿道:“去把上回和你说的那些东西都当了,小心着点。”
童儿应声而去。
晚间,徐嬷嬷熬了要给华文熙端来,见她又坐在一堆纸前头写写画画,便上去道:“这么晚的天儿了,小心huā了眼睛。”
华文熙便止了笔,接过那药碗一口气喝了下去。苦的她直皱眉,徐嬷嬷忙递了杯温茶过去,又问她:“最近有没有地方不舒服?”
华文熙摇头“好着呢,费院使真是神,我觉得身体比从前好多了。”
徐嬷嬷笑笑,又问:“这个月的小日子来了没有?”
“没来,应该要过几日吧,病了这么长时间,这日子还没调准呢,谁知道什么时候来。”
徐嬷嬷便不再问,却道:“穆姑娘……是不是从山东德州来的?听说她的父亲是山东知州?”
“好像是吧,怎么了?”
“一时好奇罢了。听说她的家人都没了?”
华文熙叹气“是呢,乔合姐也不容易。”
徐嬷嬷笑道:“这天下的人,哪有容易的。”
过了几日,小宝把叶掌柜送来的账册带了来。
华文熙翻了翻,见小宝在一旁饶有趣味的看着,心中一动,便问:“小宝识字吧?”
小宝有些骄傲的点头“我姐回家时会教我几个,现在她在教秀秀,我也跟着学。”
华文熙道:“你是愿意今后在院子里做事呢,还是去外面呢?”
小宝眼睛一亮“当然是外面!在院子里待着有什么好!憋都憋死了!”
“那我送你去铺子里做伙计好不好?”
小宝眼睛亮晶晶的“挣得多吗?多久能攒够娶媳妇儿的钱?”
华文熙想起头一回见小宝时他也说要把镯子留给自己媳妇儿,她不禁失笑,这孩子多大年纪,怎么尽惦记着娶媳妇儿的事“那就看你做得好不好喽。”
小宝连连点头“我行,我能做好!”
华文熙笑笑“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试试再说吧。”
隔天,小宝由叶掌柜陪着进了华祥园的门。
有小伙计去通知了郭掌柜,过了许久他才匆忙出来,身上还是那身衣裳,腰间挂着个缀了算盘的香囊,一出来就笑道:“叶老哥怎么来了,可是二奶奶有什么吩咐?”脸上虽笑着,心里却有些提着。他重赶了一本账册送了过去,不知道二奶奶看了没。
叶掌柜摇头道:“东家姑娘满意的很,倒是叶某有件私事要麻烦郭掌柜的……”
郭掌柜这回真心真意的笑了“叶老哥太客气了!有什么事直说就是,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外头乱着,快随我进来。”说着看见叶掌柜身边的小宝“这是……?”
叶掌柜低头看了小宝,摸了摸他的头,笑道:“这是我远亲家的孩子,叫小宝的——还不和郭掌柜的问好?”
小宝声音洪亮的道:“郭掌柜的好,我是小宝!”
郭掌柜笑道:“好好,好孩子,别见外,叫郭伯伯就是!”又对叶掌柜的道:“快进来,瞧瞧我泡茶的手艺。”
郭掌柜带他们进了间平常用来招待茶商的屋子,当真亲自给他们泡了茶,笑问:“老哥有什么难处不成,说来听听,只要是我老郭帮得上的,定然义不容辞。”说着话,眼神却瞟向了小宝。
小宝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身子太短脚还够不着地,双手撑在椅子上,一双悬空的脚一摆一摆的,一双眼睛四处乱看,一副新奇的样子。
叶掌柜放下手中的茶,道:“不瞒你说,这孩子的长辈从前对我有些恩情,如今他求到了我这,我也不好推脱……你看,你这里还缺人吗?洒扫揽客,干什么都行。”
郭掌柜的小眼睛眯着笑起来“叶老哥的采蝶轩这么大,看二奶奶的意思还想换个地方做,应该正是缺人的时候,何必舍近求远呢?”
叶掌柜看了一眼小宝,道:“我那铺子做起来还早着,不知是哪年的事了。再说,我那铺子都是些小丫头,来买货的也都是大姑娘小媳妇的,放个小子进去倒不好。我左想右想,可不就想起了你这。”
郭掌柜呷了一口茶,慢悠悠咽了下去才道:“我这铺子的情况你也晓得的,今后指不定还要亏钱呢,不若去了马掌柜或是赵掌柜那里……”
叶掌柜接过话“先前也是去了赵掌柜那里,赵掌柜也是同意的。可偏偏……”他转过头皱眉看向正端着茶杯吸茶的小宝,压低了声音道:“这孩子倔得很,一进凤成祥见那里我这采蝶轩差不离,就说不喜欢那些女人家的玩意,偏不去……倒是让赵掌柜尴尬了一场。”
郭掌柜心里也瞧不起叶掌柜赵掌柜这样还自己配胭脂、染绣线的人,好好的大掌柜不做,非得自甘下贱,还做得是些女人家做的活儿,真真丢脸。
如今听叶掌柜这么说,心里舒坦,笑道:“小孩子不懂事,赵掌柜不会往心里去的。”又问:“叶老兄还去了马掌柜那里?”
马掌柜这个人老成精的玩意儿,这么些小事他若是不收,他可得好好想想。
叶掌柜苦笑道:“这孩子,愚得很。人也皮,教他认字都记不住,倒是白白huā费我一番心血。”
马掌柜的墨香斋是文人去的地方,都是卖些笔墨纸砚的,倒不好招个不识字的伙计。
屋里传来“擦擦擦”的声音,郭掌柜望过去,见那叫小宝的皮小子正拿脚使劲蹭着太师椅上的雕huā。
叶掌柜见了忙呵斥了一句,见小宝恹恹的靠在椅子背上,又将茶杯放在他手里说着什么。
郭掌柜看了叶掌柜的神色,倒真是把这孩子当自己的小辈一般,哪像是什么“恩人家的孩子”还甘愿为了他挑挑剔剔……心里转了几下,便笑道:“也好也好,这孩子看起来是个机灵的,我这茶叶铺子规矩不大,倒不必非用那些个会识字的。就先在我铺子里打打杂,今后熟悉起来,叫去迎客、辨茶都好,月钱也好说。”
叶掌柜闻言大喜,忙起身向他拱手“多谢郭老弟了。”又叫小宝起来道谢。
郭掌柜一听,自己从来都是喊他作“叶老哥”他却从来喊自己作“郭掌柜”如今自己接了这孩子倒改了。。
他一笑“客气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待送了叶掌柜出去,他蹲下来揪揪小宝的耳朵,笑道:“你这小子,郭掌柜对你倒好得很。”
小宝歪头躲过他的手,小声道:“他能对我不好么……”
“什么?”郭掌柜问。
“没什么,郭伯伯,今后我要干什么啊?”
郭掌柜早听清了他那句话,看了一眼叶掌柜离去的方向,站起来摸摸小宝的头,道:“今后在铺子里就叫‘郭掌柜’,随我去找李二,你便先跟着他扫大堂吧。”
小宝点了头,高兴的跟在了郭掌柜身后。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将所有东西都渡了一层金边。
万宏年推开屋门,就瞧见了负手站在窗前的种兰睿。
落日的余晖将公子挺拔的身形笼罩起来,好像那些锋利的边角、黯然的阴影都不见了,整个人柔和了许多。
种兰睿听见响动回过头来,扯起唇角“宏年,你来了。”
公子又变回了从前的公子,彬彬有礼,却拒人以千里之外。
万宏年轻轻摆了摆头,甩开这些莫名其妙的心思,冲种兰睿拱手“公子,我今日得了消息……”说着递上去一封信。
种兰睿看了信,揉成一团扔出了窗外“知道了。”
那纸团落在了外头的池塘里,几下就化了,再也找不到踪影。
半晌无言。
万宏年又道:“还有安阳侯府二奶奶的消息。”
种兰睿转过身来,脸上挂着温柔的笑“说来听听。”
万宏年一句一句说了。
种兰睿的手指一下一下敲着窗棂,突地笑起来“……怎么会这么笨。”
万宏年不敢笑也不敢冷着脸,表情僵硬。
好在公子开了。“若是还有这种事,你便帮上一帮。”又沉吟道:“还在找铺子……?”顿了顿,对万宏年道:“你去瞧瞧那几个铺子,若是好便盘下来,若是不好便寻几个好的来。”
万宏年应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