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时间是一把杀猪刀,但是时间也绝对是一副灵丹妙药,可以止痛,可以疗伤,可以淡忘,也可以怀念。
或许,在某年某月的某日,在中国大陆的大港会,会有那么一对不像是情侣的情侣存在于地球上。
2034,中国香屋川市。
五月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透过窗纱,在对面墙的书架上,形成斑驳的光与影的图案。裴佩坐在书桌边,一只手握着茶杯,在这个难得的不用值班也没有课的下午,她很例外的也没有做和工作有关的事情,悠闲的看起了网页上的本埠新闻。
看着看着,一股倦意涌上心头,裴佩慢慢低下头,伏在手臂上,起初,只要想趴一下,谁知道这么一趴,竟然睡着了。
机械人家务助理机器人香香发现小姐睡着了,想叫她起来,又觉得小姐一直工作那样辛苦,难得浮生半日闲,就停止了想要叫醒小姐的念头。
见裴佩睡了一会,机器人香香开始在裴佩的身边转来转去,考虑着要不要还是叫醒小姐,让她去卧室里好好休息,就在矛盾的时候,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
如果说有人可以不用敲门而进入裴佩的办公室的话,那只有一个人可以这样。
“莲先生……”
看见来人,机器人香香小声的唤道。
莲准显然已经看到了睡着的裴佩,他竖起食指在唇边,机器人香香电子屏幕脸上的眼睛眨了眨,表示明白。
轻轻走到办公桌边,莲准用耳语那样低的声音问:“她睡了多久了?”
“有一小会儿。”
莲准伸手想要去抱裴佩,机器人香香忙拦住她,“不要,别吵醒小姐。”
“没关系。”
莲准冲机器人香香笑笑,伸手小心的搂住裴佩的腰和颈,把她打横抱了起来,然后轻轻放在旁边的黑色丝绒长沙发上。裴佩在沙发上继续睡着,没有被惊醒。
“果然还是先生有办法。”
莲准走进裴佩的卧室,打开柜子取出薄毯和枕头,从她取东西的手势看,她很清楚这两样东西放在什么地方。
让裴佩枕在机器猫造型的枕头上,再抖开薄毯给她盖好,望着裴佩安静祥和的睡颜,莲准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脸。
指尖触到的,是纯白色的肌肤,触感非常的细腻光滑。
莲准忍不住,唇边露出一丝笑意。
突然发现机器人香香还站在一旁,莲准冲它摆摆手,显示它离开。
“先生要不要喝杯茶?”
莲准摇摇头,再一次摆手示意。
机械人乖乖的转走了。
莲准坐在沙发旁边的地板上,倚着沙发,一手撑着脸,另一只手很自然的握住裴佩放在脸旁的手。
被握住的那只手,手指细长,指甲修剪的很整齐。修长的手指不管怎么看,都觉得很完美。
握着裴佩的手,看着她平静的脸,听到极细微的呼吸声,莲准坐着坐着,眼睛也渐渐朦胧起来。
******************
第一世。
唐,建中十五年。
长安。
上元佳节。
承天门横街上,彩灯盏盏,人潮涌动,热闹喧哗。到处都是身穿新人的人们,三五成群,共赏花灯。
一个少年,身穿华丽的彩绸襕衫,脸带欣喜之色,左顾又盼,在热闹的人群里且行且止,怀里抱着买来的各色小食,边吃,边看灯。
看年纪,这位少年,也就是十一、二岁的模样,生的剑眉星目,英气逼人,只是,他略略上挑的浓眉,衬着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英俊的容貌中,带出了几分邪魅的感觉。边看花灯,边吃着手里的东西,走着走着,少年冷不妨被人从身后猛的撞了一下。
少年一皱眉,眼睛一棱,回身,喝道:“喂!”
“对不起,对不起。”
撞人的人,忙不迭的道歉,躬身施礼。
被撞的少年表情略见和缓,嘴里却不饶人,“怎么不长眼睛啊你。”
“对不起。”
“对不起就完了吗?你……”撞人的人,抬起了低下的头。被撞的少年表情一怔,呆住了。
多美的眼睛。
纯黑晶亮的眼眸,被上元节的彩灯映衬的宝光流动,闪闪动人。
照说,人人都是黑眼睛,可是这一双,特别的漆黑而幽深,碧清的妙目,澄明若水,仿佛静夜中,月下的深潭一般。
这双眼睛的主人,是一个小姑娘,同样十一、二岁的年纪,一身白色的布衣,穿在她身上无比的烫贴,容颜秀雅,虽然孩是个小孩子,却几乎可以用“清丽”二字来形容她。
撞人的小姑娘不欲多生事端,行过礼,转身欲走。
“喂,等等。”
抬起的脚又放了下来。
“我让你走了么?”
“还有,什么事么?”
她的声音也这么悦耳动听,使得听者心中一动。
“你一个人来看灯?”
“嗯。”
“你家里人呢?”
“她们也去看灯了。”
“怎么不和家人一起?走散了?”
布衣小姑娘摇了摇头,“不。我想自己一个人来看灯。”
抱着食物的少年笑了,“我也想自己一个人看灯,所以,我把跟着我的人,都甩掉了。”说着,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
“哎,咱们俩一起看灯,好不好?”
说着话,他带着一丝盼望,看着眼前的同龄人。听着她说的话,想了想,点点头,“好啊。”
“你叫什么名字?”
布衣小姑娘扬起一个明朗的笑容,声音轻脆玲珑的回答道:“我叫裴佩。”
“我叫莲准,你叫我阿准吧,我家人都这样叫我。”
“那你叫我小佩。”
不撞不相识,这两个年纪相同的孩子,因为这一撞而开始结伴而行,一起看起花灯来。
莲准是家中独子,自幼缺少玩伴,突然得了一个年纪相仿的朋友,心里很高兴,话是滔滔不绝。裴佩只是安静的听着,时而点头表示同意。
两个孩子,一边看灯,一边聊天,分享一起买来的零食,欣赏同一盏花灯。和裴佩在一起,莲准第一次有一种被认同的感觉,因为她和她总是说出同样的感受,有同样的观点。逛遍了整条大街,两个人都累了,随便找了一处石阶,并肩坐了下来。
撑着脸看着远处缤纷的灯光,莲准斜眼看了看身边的朋友,她的坐姿很端正,好像坐在书桌边一样,漂亮的脸,在灯火的映照下,宛如玉像一般。
“喂,你现在想回家吗?”
裴佩想了想,摇摇头。
“你家是干什么的?”
“我爹是大夫,是太医署的医正。”
莲准转过脸,看着裴佩,“那你也想当大夫吗?”
“嗯。”裴佩点头。
“哦……”
莲准拖长了声调回应,“我爹是武官,他要我习武,真讨厌。”
“你不喜欢吗?”
莲准皱眉,“累死了,讨厌,每天练功。你喜欢当大夫吗?是不是也要学很多东西?”
裴佩点头,“嗯,不过,我喜欢,我想当大夫,像我爹那样,治病救人。”
“你长大了,也要当禁军吗?”
莲准摇头,一脸不屑,“我才不,我啊,要当就当节度使,那多威风。”
“那你要离开长安?”
莲准“咦”了一声,看看身边的人,不说话。
感觉到累了,莲准一歪身子,靠在了裴佩的肩头,“喂,你有兄弟姐妹吗?”
“有啊,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
莲准语带羡慕的说道:“真好,有人跟你玩,我只有一个人,都没有人跟我玩。”
“我可以找你一起玩吗?”
裴佩认真的点头,“好呀,你可以来我家。”
“真的?”
“是啊。”
“那我要是去找你了你可不能不理我。”
“才不会呢。”
正说着,两个人突然听到一阵阵呼喊声,“少爷,少爷……”
莲准跳了起来,“呀,我们家阿福。”
裴佩也站了起来,“你家人找来了。”
说话间,几个仆人打扮的人已经看到了牌楼下站着的少年,急忙跑了过来,为首的一个边跑边叫,“少爷,可找到你了,吓死我了,你跑到哪儿去了?”
跑过来的仆人一把抱起少主,转身就走,“少爷,老爷到处找你,急得不得了,快回去吧。”
莲准在仆人的怀里回过头,发现刚结识的小朋友,已经转身要走开了,急忙挣扎着跳下地追过去,“喂,等等。”
裴佩回过头。
莲准跑到裴佩的面前,急急的伸手,解下腰间系着的一块蝴蝶玉佩,递到裴佩的手里,“这给你。”
裴佩接过玉佩,低头看看,又抬头,看看眼前,一脸期盼的莲准。
一旁的仆人早已等不急了,抢上来抱起少主又跑,“少爷,别磨蹭了,老爷要急死了。”
莲准被仆人抱着跑开,他回过头,看着站在牌楼下的裴佩。
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她。
突然,莲准想起了什么,她转过身,望着越离越远的裴佩,双手拢在嘴边,冲着裴佩的背影大叫:“喂,小佩,我要到什么地方去找你!我要到什么地方去找你!”
可惜,裴佩已经听不见莲准的呼喊。
回到家之后,莲准念念不忘新结识的朋友,也为没有能留下联络的方式而懊恼。Z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