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阡更是完全看不上楚昭,自然一句好话也没有。
楚唯略一沉吟,决定按照几人的说法,将密室中的宝藏尽数送往大庸,而这任务,自然是由赵子恒负责。
偌大的郁林城,只剩下云岫和阿鸢两个活人,不用说,除了密室中的财宝,都城中其他财物尽归楚国国库。
因着楚军将士打从心里惧怕这座诡谲的郁林城,清理的工作做的极为迅速,不过一天的功夫,整座郁林城就被清理一空。
楚唯命人将宫中死去的汉人男宠妥善安葬,又令张韶景率领两万士兵驻守益水西岸的郁林、西平、交趾、晋兴四郡。
大军于次日拔营回师。
晌午出发,日暮时分就到了益水岸边,远远的江风拂面而来,已经隐隐有了凉爽的寒意,此时已经已是深秋,但郁林却还是热的。
一匹快马奔至大军前面,马上楚兵跳下马背,一路小跑的来到中军处,禀道:“公主,江边不知哪里来了一票人马,送了封信给您。”
说着呈上一封薄薄的信笺。
楚唯正要打开,墨冉却从后面伸手接过去,道:“公主,还是要小心些。”
楚唯闻言心中一凛,自己到底是阅历浅,不自觉间就会粗心大意,若这信中藏了毒,只怕自己已经受伤。
她心知墨冉是碧血潭的少主,用毒的本事可说是天下无双,放心的由着他打开信笺。
上面只是短短四字:‘恭候大驾’。
是卫离的字迹。
不知就里的墨冉有些犹疑的看向楚唯,她的神色晦暗不明,似是千百种情绪缠绕在一处,难以明辨。
楚唯也不解释,收起纸笺,问那报讯的士兵道:“人在哪里?”
“益水岸边的‘望江亭’。”
“带我去吧。”
一旁的林清顿觉不妥,连忙上前问道:“公主,您这是——”
楚唯举目望向益水,徐徐说道:“是蜀国丞相,卫离。前些日子益水几乎断流,想来党项的堤坝已经再次屯满了。”
林清不知楚唯与卫离的过往,闻言微微吃惊,转而皱起眉头道:“蜀国果然不肯罢手,但就算是蜀相亲临,也不用公主您亲自前往,就由臣去会会他,蜀国虽然把控着益水上游,可也未必就真敢与楚国翻脸。”
“不必了,既然他来信相邀,我若不去,岂不叫人笑话。”楚唯的语气坚决。
林清闻言连连摇头,道:“谁去都行,唯独您不能去,别人去或许平安无事,您去就是大大的危险。”
“哦?林将军不也说蜀国不敢与我大楚翻脸吗?若我有了损伤,父皇又怎会善罢甘休?”
“公主说的极是,可齐楚两国的婚约恐怕也是蜀国的心头刺呀!”
若她死了,齐楚的婚约就化作一纸空文,齐楚联手吞并蜀国的可能也就大大降低。
难怪蜀国会不顾与楚国的交情,开闸放水,原来要为了要她的命,可卫离呢?他也是这样想的吗?他不再需要这纸婚书来扶持齐逸了吗?
林清看着楚唯恍然的神情,心知她已经清楚其中关窍,略放下心。
可却不料楚唯眸光忽地一凛,道:“既如此,我就更该去看看,将军不必再劝,我意已决。”
说着跃上马背,指着那报讯的士兵道:“前面带路!”
她要和他有个了断,那日林中的作别太为仓促,显得她太过软弱,她不甘心。
“这——这——”林清急得直跺脚,转头看向徐阡,在他眼里,楚唯或许会听他这位表哥的劝说。
果然,不见徐阡如何动作,楚唯的马就被定在了原地,不能前行。
楚唯见状,气恼道:“你做什么?”
“一起去。”
徐阡也牵过马匹,收起内力,与楚唯并肩而行。他心知拦不住她,能做的,只是陪着她,不让她只身犯险。
望江亭,顾名思义,是江边的一处凉亭,本是送行亲友作别的地方,如今却被白色的帘幕包裹的密不透风。
临时搭起的雪白帐门处,一左一右侍立着两名少年,正是忍冬和半夏。
两人见楚唯和徐阡一同前来,毫无惊讶,齐齐迎上前来见礼,引着二人步入望江亭。
亭中置了一张雕工考究的木桌,卫离正坐在桌旁闭目养神,在他身后,侍立着一名清秀的男子,这名男子,楚唯在洛阳照过面,虽然不曾正式引见,却知道他就是隐宗四影卫的首席,月影。
也不用卫离礼让,楚唯和徐阡径自捡了靠门的位置坐下。
卫离静静看着楚唯好一会儿,淡然一笑道:“长乐的气色好多了。”
他若无其事的模样,略带关心的语气,让楚唯心中一酸,可转念想到中毒的父亲,楚唯终究狠下心肠,道:“呵呵,卫丞相这般称呼,倒叫本公主误以为是故人呢。”
卫离闻言瞳孔微微一缩,旋即笑道:“哦,是卫离唐突了,还请公主恕罪。”
“无妨,卫丞相具书相邀,不知所为何事?”
“也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向公主讨要一半的财物,以及益江西岸四郡而已。”
果然是为此而来,楚唯挑了挑眉道:“我若是不给呢?”
“除非公主永不过益江。”卫离说着向益水上游方向瞟了一眼。
“卫相是在威胁我吗?既如此,我只好修书进京,请父皇率兵去汉安与蜀国君主亲谈了。”
“哦?这么说,公主是打定主意要嫁与齐太子了吗?”
就算卫离曾经利用过她,谋害过楚昭,可他从未食言过,是以楚唯万万没想到卫离会拿着与齐逸的婚事来威胁她,藏在袖中的手掌不自主的紧握起来,楚唯强忍着怒火,道:“我的一位故人曾答应我,会妥善处理两国的婚约,所以,就不劳卫相费心了。”
“故人吗?身为一国公主,十万大军的统帅,想不到公主竟会相信无凭无据的一句空话。”卫离说着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
他真的要食言了,楚唯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答应过会照顾好她的话,原来在他眼里,竟是无凭无据的一句空话。
看着楚唯脸上的血色渐渐退去,眼里也泛起刻骨的悲戚,卫离缓缓的将一杯新添的清茶推到她面前,轻声唤道:“公主——”
茶香氤氲,与那么多年来听风阁里萦绕的味道一模一样,楚唯的目光落在升起的水汽上,喃喃的道:“是啊,一句空话罢了,倒是我痴了,多谢卫相提点。”
“公主客气了,是您心地纯良,才会被人蒙蔽,没酿成大错就好。”
转而又说道:“此番楚军能如此轻易的占领越国,多少也是得益于益水泛滥吞噬掉越军的主力吧,说起来,这一仗,可说是贵我两国合力而为呢,今向公主讨要些土地财物,也是情理之中了。”
楚唯心中明镜似的,齐军陈兵长江,楚国水师晚回朝一日,就多一分危险,蜀国手中握着益水上游,就算她能强占下益水西岸四郡,也会时刻受制于蜀国,不如干脆放了,至于那一半的财物,别说是一半,就算是全数,也不及密库中的十分之一,当务之急,是要让水师和密库中的财宝平安返回楚国。
楚唯心思电转,迅速做出决断道:“好,就依卫相的意思,不过,本公主亦有个小小的要求。”
“公主请讲。”
“要劳烦卫相送我军一程,同渡益江如何?”
“好。”
条件议定,楚唯默然起身离开,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出了凉亭,徐阡抢先一步给她牵过马匹,楚唯感激的笑笑。
两人策马回程,走到半路,楚唯突然勒住战马,伸手拿过徐阡的玉箫,翻身下马,在脚前的地面上缓缓划了一道横线,又呆望了半晌,才自言自语道:“今**我画地绝交,来日再见,即为仇敌。”
卫离那张已经与轩儿的童颜全然不同的脸,再也不能蒙蔽她,终于,她记起了前世的仇恨。
徐阡有些担忧的揉了揉她的头发,问道:“还好吗?”
“恩。”
“那个病秧子——”
“表哥,我们不说他了。”
“好。”徐阡只好把心中的担忧忍下去。
说他做什么呢?楚唯有些自嘲的想着,前世蜀国的宛瑜公主甘心作为冲喜新娘下嫁卫离,又助他取得蜀国皇位,可到头来,还不是三尺白绫,做了魏国辅国的祭品,对比起宛瑜所承受的,她的伤心能算什么呢?她只不过是白养了他五年而已。
……
目送楚唯离开,卫离的身子一晃,险些跌倒,好在月影及时扶住他。
“公子,您——”
“我没事,可以拿开了。”
月影闻言默然的将抵在卫离背心上的手掌拿开,方才与楚唯会面时,若不是仗着这只手源源送出的内力,卫离只怕早已不能支撑。
月影心中哀叹,抬头看向走入亭子的谷清风,满眼的担忧。
谷清风也是心绪沉重,这次卫离不顾劝阻,千里走单骑,只凭着一个执念支撑着找到楚唯,本已是毒火沸腾,却又落入池水之中,冷热相激,虽然在墨冉的及时救治下保住了性命,却也元气大伤。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