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载十五年六月,天降雷雨,乌苏南面某大树遭雷击,树下惊现一块汉白玉石,石上记有碑文寥寥数字。史载:“天灾,京都之南现玉石,石上碑文八字,曰:‘司徒三代,玉女兴国。’”
此事在大宇形成轩然大波,直接推动了大宇国史上有名的“权臣之乱”的进程,也更是天行大陆走向团结统一的开端。
威严气派的太和殿上,司徒霖弘静静地看着殿下窃窃私语的朝臣们,眸色却愈加幽暗,浑厚的嗓音沉沉响起:“想必大家都知道昨日城南发现一块玉石,玉石上刻了八个字,而这八个字跟皇室,跟整个大宇息息相关。”
“皇上,臣认为,这定是有心人故意为之,不能轻信。”顾相率先走出列队,企图扳回局势。他万没有想到才三天的功夫,言论就倾向了皇帝这边,新封的蒂公主更是因为名字里带个“玉”字,就被百姓供为圣女,这可不是他希望见到的。
“顾相怕是过于谨慎了,此事虽有蹊跷,但并不危害到大宇,反而碑文中提到的女子,还会有助大宇。”司徒霖弘反驳道,看着众大臣纷纷倾向于自己,心里甚是愉悦,目光巡视了一圈又道,“这碑文中所指,正是朕新册封的玉华公主,不瞒大家,玉华并非安贵妃所出。”
此话一出,底下一阵唏嘘,就有大臣忍不住问道:“不知护国公主的身世到底为何?”
司徒霖弘满面忧伤,低低叹了口气才道:“想必有些老臣还记得十五年前的事,玉华,其实是朕与桑云清的孩子。”惊异声霎时此起彼伏,温泰兴垂着头,沉默不语,心中其实早已波涛汹涌。
司徒霖弘不顾朝臣的议论,兀自说道:“当年,朕碍于皇室宗亲的反对,不得不将怀有身孕的云清托付给定远侯。后来阴差阳错以为刚刚出生的玉华也不在人间了,这才放弃了寻她的心思。如今,她再次回到朕的身边,朕只想好好补偿她,先前说她是安贵妃所出也实属无奈之举。不过,既然有先人预测,她会有助于大宇国兴盛,朕也再无顾忌。
也许有些大臣还记得,乌苏城里的那句凤谣传说,当年云清亦有此批命。有些居心叵测的人却散布谣言。说她会霍乱朝纲。将来牝鸡司晨易司徒家的江山。而今,朕才查明真相,原来,凤谣之说并非虚假。桑云清乃是上古仙宗的传人,大宇国由来已久的圣主宗门。上古密书有云:‘麒麟印,宗门密术,仙宗圣女乃天下三大至宝,得圣女者得天下。’
玉华是云清的女儿,亦是仙宗的传人,她身上的玉佩可以证明,而那块玉佩正是开启宗门的钥匙,能寻得失传已久的麒麟印。”
司徒霖弘的话五分真五分假。天下三大至宝确实为真。传说麒麟一出号令天下,仙宗密术更是出神入化唯我独尊,而宗门圣女各个皆有经世之才,能辅佐圣主得天下,不过这些早已失传。至于桑云清以及温玉的身世。却是他编造出来的,那块汉白玉石也是他着人安排的,为的就是让大家心甘情愿的接受温玉,让她真正的认祖归宗。
此话虽是半真半假,却在朝臣的心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曾出使青城的大臣不禁恍然大悟道:“老臣记得,青城疫病蔓延之时,群医束手无策,是侯爷养女解救百姓于水火,当时只道此女医术惊人,原来是上古仙宗的圣女啊!难怪难怪!”
一席半真半假的话,却成为温玉这一生另一个开端,不过,这已是后话了。
梅雨一过已是六月末,整个皇宫上下皆在为玉华公主的生辰而忙碌着,里里外外无不透着喜庆,唯有毓庆宫跟凤栖宫犹如冰窖。司徒霖弘宴请百官,将宫宴直接设在了太和殿上,三品之上的大元及亲属皆可落座,歌舞礼乐更是比照国宴的规格,饶是太子的生辰也企之不及。
彼时,大殿之上歌舞升平,觥筹交错,而那专设给玉华公主的座位却空无一人。
温玉无意于宫宴,不想看那满殿辉煌,不想听到那些阿谀奉承,挥退左右独自一人走在御花园里。六月正是百花盛开的季节,争妍斗艳却也比不上花间人儿的绝代芳华。
本是漫无目的地走着,悠然转眸不经意瞥见脚边投来的一抹黑色的身影,倏然停住了脚步。
“谁?”她蓦然转身,在看见那张熟悉的容颜后,不禁浑身一震,瞳孔下意识地怔了怔,片刻之后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
“是……你吗?”顾辰暄的声音里带着些犹疑,他不确定面前的人还是不是他所认识的温玉,毕竟,她真实的容颜他也好多年没有见过了,记忆中还是幼时的那张脸,但是,这双玉墨色的眼睛他再清楚不过了。
早先,听到城里议论这位新封的公主时,他惊讶过,印象里她早已死在一年前了,况且,即便是她,又怎么会突然变成公主?
温玉动了动唇,心潮澎拜,那道灼灼的目光让她有些经受不住。她曾经想过无数种再见时的场面,却没有哪一种如现在这般,这般无措。记忆里,顾辰暄是温润如玉、丰神俊朗的,而今,消瘦的容颜,唇边青茬依稀可见,憔悴如斯,这还是她记忆里那个人么?
“公子在说谁?”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略微颤抖的嗓音,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那修长的指甲已经深深刻进肉里。
是她对不起他,若不是当日她利用他对自己的感情,或许,他也不至于如此吧?可笑的是,他竟然还深深记着害他如斯的她。
顾辰暄不自觉朝她走进了几步,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她的脸。他睁大眼睛想要看清她脸上细微的波动,可是,除了无情和冰冷,他什么也没有捕捉到。真的是自己认错了么?怎么会?连皇帝都承认她是侯爷的养女,她怎么会不是“她”?
相似的身形,相似的眼睛,相似的气息,一切的一切都是她。他的声音略微哽咽,带着几百个日夜的思念:“我知道,你就是温玉……”
尘烟已过,温玉只是过往。她活在顾辰暄的羽翼下,包容里;活在侯府的围墙下,丹姑姑的怀抱里;活在温仪的阴影里,温泰兴的冷漠里……然而,早已死在大雨滂沱那日,死在幽深的崖壁之下……
“我是司徒玉华。”
清浅冰冷的六个字,隔绝了他和她的一切,或者说,早在一年前,他们就再也回不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