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美的睡梦中,碧莹隐隐约约听见悉悉索索的声响,可她的眼皮很沉仿佛怎么也睁不开一般,她似乎感觉有点热,可现在是冬天,哪里会热,一定是个梦,她翻了个身,继续沉沉地睡去。
她感到越来越热,还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好像是小石头的声音,突然有人拍打起她的脸来,她觉着痛,终于睁开了惺忪的睡眼,结果看到的景象让她瞬间打了一个激灵。
首先映入眼中的是小石头那张因为过度恐慌而扭曲了的脸,随后看见的是整个房间几乎已经布满了的熊熊的大火,她愣了一秒钟,立刻清醒过来,忙着哭喊着去推身边熟睡着的二姨太。
二姨太终于被推醒了,却被周围的浓烟呛得咳嗽不已,连站都站不稳,小石头想也没想迅速把二姨太背在身上,拉着碧莹就往外面冲,门已经被大火封死了,小石头还是从窗子里翻进来的,可是现在窗子也被一根着了火的掉落的房梁挡住了,小石头不顾被火烧的危险,伸手就握住了正在燃烧着的房梁,使出全身的力气一下子把它推到了一边,推搡着碧莹让她赶快爬出去。
碧莹连滚带爬地终于到了窗外,却立马打了一个冷颤,她带着哭腔声音发抖地说道:“林妈妈还在里面呢!林妈妈还在里面呢!”
小石头的身子也是一震,但他没有停止手中的动作,他使劲用手把二姨太托出了窗外,自己却还在里面,随后他说道:“小丫头,好好照顾你娘,我去救我大姑!”
碧莹满脸是泪,哆哆嗦嗦地说道:“危险!”,那一刻她突然变得十分自私,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再让小石头去冒险。
“放心,有我呢!我很快就回来。”在最后一刻,小石头给了碧莹一个安慰似的笑容,随后就一头扎进了火海中。
只不过是短短的几秒钟,可碧莹却觉得这几秒钟比她之前生活过的所有岁月都要漫长。娘吸入了不少浓烟昏昏沉沉地躺在她身边,她也伤心地瘫倒在地下,看着小石头的背影再一次消失在熊熊大火中。
碧莹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除非有奇迹发生,大火几乎蔓延了整个屋子,也渐渐逼近了她们逃出来的那个唯一的窗口,小石头也知道是九死一生,可他仍然会义无反顾,碧莹也了解他,知道拦他也拦不住,他这样有情有义的人,怎么会看着自己的大姑见死不救呢,即使付出自己的生命也会在所不惜。
碧莹的嗓子已经哭哑了,她看着整个屋子渐渐地被大火吞噬,听着木质房梁被火燃烧掉落的吱呀声,她听不见周围人们的喧闹和惊呼,在那一刻,山脚下的火光在静谧的黑夜显得是那么地悲壮和残忍,世界末日的景象也不过如此吧。
陆续开始有人抬着水桶徒劳地想要去浇灭这熊熊的烈火,可终究只是杯水车薪,小溪离这有几十米的路程,指望把火浇灭简直是异想天开。
碧莹无声地坐在地上,两只眼睛像泉眼一般止不住地流泪,她好像听见了林妈妈的声音,又好像听见了小石头在叫她,是幻觉吗?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也好似开始发白了,她眼睁睁地看着原本完好无缺的房屋变得渐渐只剩一堆骨架,火已经熄灭了,一片狼藉的废墟在冬日的山野里冒着冷冷的黑烟。
坐在寒冷的土地上她的四肢已经被冻得渐渐没了知觉,有人来扶她们母女,她两眼空洞,机械式地被扶进了别人的屋子,被披上厚厚的棉衣。
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家的女眷,看着她们母女俩可怜的样子,无一没有同情地落泪,“这怎么就走火了呢!好好的人儿,多可怜啊。”一个陌生的女声小声说道。
“听说那屋子里摆了不少酒,这才起了那么大的火,这大冬天可真是容易走火。”另一个陌生的声音轻声附和着。
“你们母女俩赶快休息休息压压惊,碧莹,你好好照顾好你娘,别太难过了。”一直在屋子里没说话的大夫人出声了,大夫人掩面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在场还有别人家的女眷,她怎么也得做做样子。
碧莹低着头,仿若没听到一般,木头似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可突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立马站起来,连鞋也没穿就跑了出去,她冲尽废墟堆里,低头来回寻找着。
屋子里的众人半天才反应过来,赶紧跟过去看,几个丫鬟忙着去拉碧莹,可碧莹使劲推开她们,仍旧低着头在找着什么。
小石头和林妈妈就在葬身在这里,他们鲜活的身体也许早已变成了灰,也许他们现在就在自己的脚下。丫鬟们也知道那里死了人,怵得不敢近前,就只好远远地看着碧莹在废墟堆里来回摸索着。
刚刚被火烧焦了的木头废墟还发烫着,碧莹没穿鞋就踩在了上面,可她一点也感觉疼痛,她的脚已经麻木了,她蹲在废墟里,扒拉着破破烂烂的烧焦物,披散着的头发贴着泪水粘在脸颊上,刺骨的寒风灌进了她的衣服里,可她好似没知觉般地依旧在废墟里找寻着。
终于,她的视线定在了一个地方,她咬紧了冻得发紫的嘴唇,伸出颤抖的手握住了它,大火的覆盖,浓烟的氤氲,已经掩盖住了它原本的模样,那个本叫做星空的美丽鹅卵石已经变得黑黢黢的了,只有一个边角才能看出它原本的暗紫色模样,碧莹把它紧紧地握在手里,贴近胸口,泣不成声。
二姨太受了风寒又吸了过多的浓烟已经开始有些昏迷不醒,需要及时找大夫医治,沈家留了两个下人收拾残局,就迅速驾车赶回临溪城。
临走的时候,碧莹撩开马车上的帘子,握着手里的石头,她抿紧了嘴唇最后看了看那片荒凉的废墟,永别了,小石头,永别了,林妈妈。
然而,厄运还没有结束,回到家后又一个噩耗传来,宏儿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福叔也深受重伤。
原来在他们走的那一天夜里,家里遭了窃贼,正好老爷去了岩城不在家,家里又有一些下人跟着大夫人上山去了,三姨太院子里下人们比较谨慎,人丁稀少的二房院子自然就糟了窃。不过半夜却被睡熟的宏儿和福叔发现了,窃贼心生歹意,想要灭口,福叔奋力保护宏儿,拼死和歹人搏斗,不过对方有两人,实力悬殊过大,不幸身负重伤,幸好后来有一个守夜的丫鬟发现了歹人,喊了人来,这才把对方吓得逃跑了。一个老妈妈对着碧莹说道。
宏儿的头部重重地被窃贼打了一下,流了不少血,至今还昏迷不醒,福叔身中多刀,尤其是大腿被刺得极深,恐怕以后会落下残疾。
望着一左一右昏迷不醒躺在床上的娘和弟弟,碧莹一时有些缓不神来,纵然她的心智早已不是一个孩子了,可面临如此突如其来的打击她还是有些接受不了,虽然重生之前母亲的车祸离世让她也有伤心难过,可却远不如现在这般的撕心裂肺。
老爷回来后也来看过几次,也说了不少安慰碧莹的话,脸上也流露出些许的痛,可他的这种痛远不能和碧莹心中的痛相比,她们只不过是他其中的一个妾和不重要的子女,他一向寡情,又会有多难过呢?
三姨太也假模假样地来看过两次,假惺惺地抹着眼泪,碧莹现在没心情敷衍她,看也不看她一眼,她瞧着自讨没趣,也就演不下去,不再来了。
弟弟终于醒了,可是碧莹却宁愿他还是继续睡着,因为那样她还会幻想有着希望,弟弟醒来后竟连她也不认识了,眼神呆滞,就像两三岁的孩子,原本活泼机灵的宏儿,原本总被先生夸赞的宏儿竟变得连话都说不好,她一想到宏儿原来的样子就心痛得不能自已。
娘身子本就不好,这次受了风寒,又受了这么多接二连三的打击,身子就更弱了,每天喝药都不见起色,现在更是连床都下不了。
这两天,碧莹给娘喂药,娘都喝不下,硬喝下去不一会儿又全都吐了出来,而且胃口也不好,每天的饭菜都吃不下,看着娘日渐骨瘦如柴的身体和惨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庞,碧莹的心更是沉重地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