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易的伤不算严重,医生说不需要住院,但是这段时间要尽量静养,配合药物治疗和康复锻炼。
事务所没有电梯,他拄着拐杖上下实在不太方便。商量过后,决定先让他在小玉的公寓里暂住一段时间,等伤好得差不多了再回去。
送完成易从小玉家出来,江烁问俞菲凡:“你今晚回事务所还是……”
“回事务所。”他话还没说完,俞菲凡就脱口而出。
江烁斜睨她一眼,挑了挑眉:“怎么,你这是怕我把你给吃了?”
这话在俞菲凡听来跟挑衅似的,她脖子一梗,嘴硬道:“谁怕了,那去你家。”
江烁嗤笑一声:“逗你呢,我送你回事务所。”
“不,我不回去,我要去你家。”
“不怕我了?”
“有什么好怕的!”
该死的好胜心总是用在奇怪的地方,她都能听出自己语气里的犹豫和底气不足,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指不定谁吃谁呢。”
“好好好。”江烁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调转了方向盘,往家的方向开去时。
俞菲凡在浴室里呆了许久,直到感觉快被热气腾腾的水蒸气熏得头晕了,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心翼翼打开一条门缝探头往外张望。
直到看见江烁背对着她躺在沙发床上似乎已经睡着了,才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往房间走去。
刚走到客厅中央,就听见江烁冷不丁冒出一句:“偷偷摸摸的干嘛呢,不是不怕我么?”
该死,这家伙是后脑勺长了眼睛吗?
她眼珠子一转,找了个借口:“我是怕……吵醒你。”
江烁没有继续逗她,翻了个身道:“赶紧去睡吧。”
她如获大赦,一溜烟钻回了房间里,想了想,又把门给反锁上了。
翌日清晨,等她醒来走出房间时,就看到沙发床上的枕头被褥都已经收拾好了,却没见江烁的身影。
窗外天灰蒙蒙的,看起来像是要下雨。她来到厨房里打了杯水,刚要拿起手机给他发信息,就看到餐桌上的纸条:“我去买早餐,在家等我。”
俞菲凡捧着水杯坐在沙发上,余光突然瞥到茶几上那个没有完全关紧的抽屉。
她想到不久前,曾看到江烁慌里慌张地把什么东西收进这里。盯着那条缝隙静静思忖片刻,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拉开了抽屉,看到里面躺着个牛皮纸袋。
打开纸袋,里面是一份装订好的文件,扉页上写着“交通事故档案”,而当事人那一栏是两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傅英朗、俞清绫。
那是她早已记不清长相的爸爸和只在照片上见过的妈妈。
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嗓子一阵痉挛,手里的水微微晃荡起一圈圈波纹。
她把杯子放在茶几上,翻开了第二页,最先看到的是几张车祸现场的照片。照片里的人坐在烧毁的车里,全身被烧得黑熏熏的,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她颤抖着从钱包里拿出妈妈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看着那张笑靥如花的脸,怎么也没办法跟车祸现场照里那具焦黑的尸体联系起来。
窗外传来“轰隆”一声响雷,紧接着就是倾盆大雨倾泻而下。雷雨天在冬季本就不多见,更何况还是那么急的大雨,天空一下子就被压得黑沉沉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俞菲凡机械地翻看着手里的档案,眼睛迅速扫过一行又一行文字:交通事故、违规停放、严重受损、当场身亡……
旁边还有江烁用红笔标注的信息:呼叫无反应,无喷溅血迹,沈知行,福利院……
她的耳膜轰轰作响,脑子似乎被一团乱麻缠住,连江烁什么时候开的门都不知道。
江烁携着一身湿冷的寒气走进屋里,雨水汇成一条涓涓细流从衣摆处滴落。他换了鞋径直走进厨房里,把手里被打湿的纸袋放在餐桌上,脱下外套抖落上面的水。
“我给你买了可颂,刚好碰到新鲜出炉的,你赶紧趁热……”
当他看清俞菲凡手里拿着的东西时,脸上的表情明显凝滞住了,把外套往椅子上一扔就走上前,从她手里夺过那份档案藏在身后。
俞菲凡还保持着那个捧着档案的姿势,她抬起头看着他,眼里雾霭沉沉:“江烁,你为什么会有这个?”
那份原始的交通事故档案已经还给了交警大队,家里的这一份是复印件,他还在上面做了标注,把所有的疑点都列了出来。
偏偏昨天得知成易受伤时,出门走得太急,竟然忘了把抽屉锁起来。
偏偏家里的面粉用完了,只能去对面的面包店给俞菲凡买早餐。
江烁抹了把脸,为自己的大意而懊恼,更不知道要从何开始说起。
俞菲凡见他不说话,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伸手就要去抢他手里的文件:“给我。”
江烁把拿着文件的手高高举在空中,“菲凡,你听我解释。”
“给我!!”俞菲凡拽着他的衣服,踮着脚拼命伸手去够他手里的文件,声音里带着哭腔:“为什么你要偷偷调查我爸爸妈妈的车祸?这才是你们瞒着我的事吧?”
江烁皱着眉,用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腰,试图安抚她的焦躁:“菲凡,你冷静一点。”
冷静?
听到这个词,她松开手后退几步,双眼通红:“你让我怎么冷静?这么多年了,我才第一次知道我爸爸妈妈的死不是意外,你明明知道真相,为什么不告诉我?”
江烁叹了口气,想要过去搂住她,却被她一把推开:“你不但不告诉我,还跟成易和肖霄一起瞒着我,为什么?”
他有些不知所措,紧紧地攥着那份文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对不起,我……我只是觉得,有些事你不知道会比较好。”
她闭上眼睛,长长地哀叹了一声:“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么做是为了我好?”
江烁一时哑然:“我……”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有权利知道真相,我有权利决定自己要干什么、不干什么。你,成易,肖霄,还有姥姥,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小心翼翼保护着我,我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脆弱!”
俞菲凡歇斯底里地朝他吼着,似乎要将心底的郁气都发泄出来,眼眶里积蓄的泪水也终于汹涌而出。
她重重跌坐在地上,蜷着身子,把脸埋在膝盖里失声痛哭起来。
江烁把文件放在桌上,蹲在她身前,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默默把话都咽了回去,只是表情复杂地看着她。
直到她从号啕大哭变成了抽抽搭搭,才试探性地把手搭在她一抖一抖的肩上。见她并没有抗拒自己的靠近,便把她揽进怀里,轻声问道:“哭够了吗?”
刚才哭得太厉害,俞菲凡一时还止不住一吸一顿地抽噎,瓮声瓮气道:“没有。”
听她的语气,应该是气消得差不多了。
江烁松了口气:“地上冷,我们到沙发上去哭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