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还是落山了。
夕阳的金橘色余晖通过教堂的彩绘玻璃窗折射进来,勾勒出每个人的面部轮廓,于是人们的惊慌恐惧都因夕阳而被浓墨重彩地放大。
白胡子握着那支黄玫瑰在剧烈颤抖.鲜绿色茎上的刺深深地扎。进他的肉里,鲜血像止不住一样的往下淌,滴在他洁白的袍子上晕染开来,花似的朵朵艳红。
“神罚,这是神罚。”
白胡子涕泪俱下,形状疯癫,他跪爬着,抓住米切尔夫人的裙角,“夫人,夫人,神的惩罚呀,这是——”他话音未落,就被冷冷打断“你做的脏事不要攀到我身上。”
她神色强装镇定,没有跟一个半疯不疯的人对话的必要。
莪菲莉亚审视着他们。
由每位议员都惊恐地看着那朵玫瑰,他们没道理不相信,这些花都是他们的心腹带回来,这场面颇显滑稽,莪菲莉亚高声笑起来,整个万中都回荡着她的笑声。
真是一群胆小鬼。
白胡子依旧疯疯癫癫地说着什么,莪菲莉亚对他说什么感到无比好奇。
她慢悠悠地蹲下来,“你想说什么。”
莪菲莉亚轻声问,白胡子茫然地抬头,“莎莉…”他猛地跳起来,指着米切尔夫人,“你别想撇干净,你们都别想撇十净。”
莪菲莉亚疑惑看着他,“莎莉?”她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无端烦躁。
“是你逼我的,是你想要这里来给你打掩护.是你逼死了她,不是我,不是我。”
他叫嚷着疯狗似地扑向米切尔夫人。
寒光一闪。
白胡子直愣愣地倒在地上,上秒还活生生的人,下一秒就了无生气。莪菲莉亚收了匕首,上面还沾着血。
“我没心情看你们狗咬狗.”她冷声道,“玫瑰诸位也看到了,那么我们直接进入最后阶段吧.也没必要费话了。”
莪菲莉亚绕过尸体,将目光透向惊魂未定的米切尔夫人,“夫人觉得如何?”
“我拒绝莪菲莉亚·薇尔伯格斯的提案.”米切尔夫人举起颤抖的手,指尖苍白,紧接着,台下的人都陆陆续续地举起手来,无一例外,大家的手都颤抖着。
他们在怕什么?是惧怕闪着寒光的匕首么?
其实未必,他们怕的是那座石头雕刻的神像,他们怕自己掩盖好的恶在死后遮羞布被揭开。
莪菲莉亚沉声清点着人数,少了两个。
她沉吟,并不理会议员们举起的手。
直至米切尔夫人再出声,她才回过神来。
“我明白诸位的意思了,很可惜。”她说道,“希望你们能够回想起我说过的话,杀戮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讲真的,她觉得很可惜在坐的部分人并非贪腐之徒,仅仅是因立场不同,也只是因为立场不同。
今天过后会有多少人失去妻子,丈夫,父母或儿女呢?
她不知道,变革会带来数不尽的流血牺牲,但现在并非伤春感秋的时候。
神殿内气氛极度僵持,没有人放下手,照他们的逻辑,马群不会让一头骡子领头,天鹅与野鸭也不能混为一谈。
莪菲莉亚轻叹气,在她几欲开口时,克里斯缇亚从神殿正门进来。
手里还牵着两个孩子,孩子年纪不大看起来六七岁左右,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索菲?”米切尔夫人没想到莪菲莉亚会派人把孩子领过来.“妈妈。”小女孩挣脱出克里斯缇亚的手奔向她的母亲,“橘头发姐姐说,只要您同意这个姐姐的话,她就放我会回家。”
索菲一双小手环抱住母亲的小腿,仰着头一双大眼睛泪汪汪地看向她。
“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我妈妈和弟弟,我们回祖母家,好不好?”
米切尔夫人稳定住情绪。
“妈妈有自己的事要做,索菲先带弟弟回去好吗?”莪菲莉亚沉默着望着这一切,多么温暖的亲情。
她冷笑道:“克里斯缇亚,请把杰温少爷与索菲小姐带到后花园,告诉他们,如果运气好的话…”
她咬了咬牙,没说出下半句——他们的母亲会变成星星保护他们。
“是的殿下.”克里斯走上前去抱起索菲小家伙像是发现了什么开始死命挣扎,“妈妈!”
她拍打着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莪菲莉亚想起了刚被锁高塔时的自己,不过那时她比她绝望的多。
米切尔夫人没有再嘱咐说一句。
莪菲莉亚对夫人的表现颇为不满,她皱着眉“那可是你和米切尔先生唯二的孩子,妮兰·霍斯德。”莪菲莉亚讥讽,“我当然也不会对孩子下手。”她把玩手中的匕首,毫无争兆地把它扔向台下的一个座位,刀刃狠狠的插在了木制桌面上。
“既然诸位如此坚定,那我也不好勉强了,晚安。”她顿了顿,“地狱再见咯。”
“下地狱的可只有你。”
米切尔夫人不知从哪里掏出把碎瓷片架在莪菲莉亚的脖子上,瓷片在少女苍白的脖梗上留下了血痕,“你很聪明,霍斯德小姐。”
莪菲莉亚任由她架着,“在一开始伊利塔将军就不曾出现在这,就常理而言这不可能。我猜,他一定在清剿叛军,对吗?”
她语速缓慢,仿佛有意在拖延时间。但她眼睛中闪烁地光却是猛兽看到猎物一般。
“当然了,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就赌下一个进来的是伊利塔还是谁呢?”
“我不想同你废话。”
米切尔夫人冷声,瓷片几乎要锁进莪菲莉亚脖子里。“你不会杀我。”莪菲莉亚道“你认为我与城外叛军勾结,你想要他们的情报,你断定我与他们内应外合。”
她好像感觉不到疼似地,“我承认,你想地没错。”
议员们听到莪菲莉亚的“自暴”倒吸了一口凉气,要么是她做好赴死的准备了,要么他们得做赴死的准备。
“你不告诉我你的目的,又在这胁迫我,妮兰小姐,我可从不怕——”死字还未说出口,一个人头从门外被抛进来,甚至还在地上滚了两圈,留下一地的血痕。
“看来还是伊利塔先来了,只可惜身子跟不上头。”
莪菲莉亚看着滚到台下的头颅,她注视着他的脸,“我那个父亲给了他一支这里最好的军队以及“第一荣誉骑士”的称号,他到死都没想到,这只是一个善长抢功劳的草包。”
瓷片依旧架在她的脖子上,但手腕已经颤抖的不像话。
很显然,米切尔被滚来的头吓了一跳,她的手已经不似之前那么有力。
莪菲莉亚见到了滚来的头,便晓得外援来了,一脚狠狠地踩到了米切尔夫人的棕色皮鞋上,在成色尚好的皮子上留下鞋印。
她的力气不小,米切尔夫人的瓷片掉在地上,她无法在强装镇定了更无法依靠台下的其它议员。
她比我菲莉亚更清楚那只是一群见风使舵的墙头草。
米切尔夫人苦笑着看向他们,因为吃痛而半跪在地,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终究,还是自己棋差一着。
莪菲莉亚不再看她,只是拍了拍手,身着银色铠甲的男人进来,佩剑还未收进鞘,上面的血液淅淅沥沥地滴下,随着他的步伐,一路至莪菲莉亚脚边。
“公主殿下.”男人半跪行礼“伊利塔将军的部队尽数归顺,另外,表演准备好了。”
他的声音嘹亮,周身带着金属的锋利凛冽。莪菲莉亚上前拍了拍他的头,“谢谢你,布尔耶。”
布尔耶闻言恭敬起身,站到莪菲莉亚身后。“布尔耶.赫西斯?你不是在宫中当侍者么?”台下一声惊呼,划破了神殿里的沉寂。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布尔耶回答道,“在今天之前,我只是哥哥最顺手的棋子。”
他答得云淡风轻,可台下的人可不这么轻飘飘地,莪菲莉亚一路向前,行至门口,她转身,米切尔,不,妮兰,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布尔耶沉默着站在莪菲莉亚身前.不无怜悯地看着米切尔夫人,多亏了她,自己才能从泥沼似的皇宫里脱身,但他却不会救她。
妮兰眸子中漫上水雾,她声音沙哑,她说道,“我将坚守我的国家到最后一刻,请你让我的孩子们平安一生,作为交换,我或者霍斯德名下所有资源供你调遣。”
她撑着一旁的桌子站起来,脊背依旧挺直,但她活音一落,议员们的口水星子几乎将她淹没,“我只求他们平安。”
妮兰重复道,莪菲莉亚并没在同她多说,即使人声嘈杂但她将夫人的话听的一清二楚。
“动手吧,你的仇很快就报了。”莪菲莉亚偏头对布尔耶说,“我们血统一样。”
布尔耶拦住她出门的脚步,“我从来不恨这些人,我恨的是这个国家。”我菲莉亚轻声说,说完她拍了拍布尔耶拦住她的胳膊,兀自出了神殿门。
神殿外,残阳似血,一点点余晖也让莪菲莉亚觉得刺眼,她用手背挡住光,光温暖浮在手背上。
随着神殿的门被重重关上,半边天已被蓝黑色浸染,想必,此时神殿里的流淌的血也会与今天的夜色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