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御的话,让钱金儿的目光有些闪躲。
她知道萧远不想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可她又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只能装作没有听到。
白夜清见钱金儿这般模样,便知道她和萧远的确是有秘密,但她也不想拆穿钱金儿,于是开口道:“时候不早了,金儿你同我回去吗?”
“回去?但是我……”钱金儿下意识的看向萧远。rz90
萧远皱着浓眉思索了半晌,他深吸一口气,忽然把手中的卷宗递给公孙御:“公孙大哥,这件事情,你知道吗?”
公孙御看了他一眼,抬手把卷宗接了过来。
摊开卷宗,上头记载着密密麻麻的小楷,白夜清目光一扫,蓦地怔住了。
秦府株连九族之案。
上头详尽的写着当年秦府犯下的滔天大罪,意图和敌国哲漱通信,被一举发现,最后盖棺定论,满门抄斩。
这事情白夜清略有耳闻,她比萧远还小上几岁,自然不是亲身经历过的。知晓这件事是上一世她在后宫听太皇太后提到,皇室有一脉族亲,其母一门被满门抄斩,不曾料想这个人就是萧远。
“证据确凿,难以断言。”公孙御仅仅看了一眼,便答道。
“怎么就是证据确凿?当年我外祖父只是小小的马匹商人,不过是卖了哲漱几匹望炎骓,就能算得上是通敌卖国吗?”萧远的语气有些愤慨,他拔高声音,有些激动的低吼:“谢卿延查了一个月,到头来就抓了几个外商,他们把罪状写下,却被放了走,而我外祖父一家,因为他们不知真假的罪状满门抄斩,这样的草率是谁授予的呢?”
“那时候,哲漱还不是敌国,若是斩了他们的人,哲漱恰好有借口开战。望炎骓是大渭的名马,原本买卖都是自愿,可偏偏哲漱是个游牧之国,各个骁勇善战,却独独少了骏马,你外祖父的行径,正好从了哲漱的心意,如何不让皇帝震怒。”公孙御也沉了眉眼,低声道。
白夜清听公孙御的意思,事情好似没那么简单。
大渭和哲漱常年剑拔弩张,当年也少不了这些买卖。大渭不是只有萧远外祖父一家做马匹生意,为何独独就是他们被肃宗皇帝盯上,到头来落得如此惨状。
萧远也发现了一点,他满目赤红,咬牙道:“大渭卖出去的马匹还少吗?我外祖父不过卖了区区几匹,至于株连九族?”
“因为,你外祖父是大渭最大的马商。”公孙御说完这句话,望向白夜清。
白夜清微微一愣,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闪过,却又抓不住,让它消散了去。
“这案子就不能重审一次吗?”萧远有些不甘心:“那是一百多条人命啊!”
“已经过去了十几年,要把它再拿出来,恐怕不太可能。”白夜清摇摇头:“更何况……”接下来的话她没有说出口,更何况萧远的父亲是肃安王,是皇帝的表兄弟,肃安王当年没有向皇帝讨说法,如今就更加不可能。不仅如此,他定然不会让萧远再去过问这件事情。十几年过去了,肃安王都没告诉萧远事情的真相,恐怕就是不想让他为此徒增烦恼吧!
萧远明白她的意思,但是他内心积攒了近十几年的痛苦,不是一时半刻能够缓解过来的。
“让他静一静。”公孙御把卷宗递给钱金儿。
钱金儿的眼眶也有些微红,她能感受到萧远的苦,那种明知道至亲之人蒙受冤屈,却束手无策的绝望。
“我们先走了。”白夜清心中有些触动,她也能理解萧远。当年白府被灭满门,她虽没有至亲之人在府中,却也无法接受。白府对于她而言,除了肖姨娘和邱嬷嬷,便没有什么太多牵挂。而那时候肖姨娘和邱嬷嬷早已经不在了,所以她更多的是对公孙御的痛心和绝望。公孙御的那一句:成就霸业,就必须要牺牲。也成为她梦中恐惧惊醒的魔咒。
人心不是淡薄,只是身在其中,许多东西,早就无法掌控了。
想到这里,白夜清的心又冷了下去。
她闭了闭眸,不再搭理公孙御,便独自朝外头走去。
回到院子里,华青雅见白夜清两手空空的进来,脸色还有些苍白,不由担心道:“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在书阁遇到了金儿和萧远,知道了一些事情。”白夜清没有多言,但也不想瞒着华青雅。华青雅本就不是多事的人,不想刨根究底,就应了声,也不再过问。
夜里,白夜清睡的很不安稳。上一世白府被抄的事情,历历在目。
那时候公孙御还没有当上皇帝,下旨的是肃宗皇帝,但是下手的人,却是他。
说起来也是讽刺,他亲手了结她的一家,对肃宗皇帝表示忠心,最后却夺了肃宗皇帝儿子的皇位,这算不算一种因果报应?
而她呢?
她的手也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鲜血,那些在生意场上落败的人,多少人因为没有活路而选择自尽。虽然不是她下的手,却也因为她而死。从第一次知晓的内疚迷茫到最后的麻木不仁,她的下场不也是令许多人拍手称快?
上一世她浑浑噩噩的结束了一生,这一世还会重蹈覆辙吗?
她不断地想避开公孙御,公孙御却纠缠不清,究竟是谁变了?
白夜清把放在枕边的那枚玉佩拿了出来,玉佩在如水的月色之下闪烁着清冷的光泽。
这是一块安秋玉。安秋玉是夏日消暑的良品,若是能找到整一块巴掌大的,随身携带,炎炎夏日便也不惧怕闷热了。
公孙御送她这块玉,多半也是在讨好她。
这个男人,能把利用变成了人情,真不愧是在帝王权术中颠沛还能明哲保身的人。
既然如此,互相利用,也不是不可以。
白夜清想了许久,终于还是妥协了。她心里知道,公孙御与上一世大大不同,究竟是什么原因,她猜不透、想不明白。但一切都还来得及,只要在白琚和手里把华丘之地的商权拿下,她就能带着肖姨娘和岚翘她们,远离安州这个是非之地。
而一年之后,就是白琚和要比试的日子了。要能得胜,还是需要公孙御的一臂之力。
思及此,白夜清叹了口气。
明天就让人把这玉佩送到肖姨娘手中,肖姨娘是个畏热的人,若是燥热的气候让她不适,说不定又会犯了疯症。
可翌日,还没等白夜清派人把东西送过去,岚翘倒是匆匆忙忙的上了山来。
她神情慌乱,唇色惨白,看见白夜清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小姐,府里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