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书院,一切暂时又归于了平静。
傍晚时分,白夜清和华青雅、钱金儿二人从院子里走出来,想趁着天边晚霞未落,去花园走走。山中晚风清凉,把炎夏的燥热吹的一干二净,钱金儿在白夜清身边叽叽喳喳,非要她把昨日之事的来龙去脉说一遍。
“我真想看看周苏镜当时的模样!”想到周苏镜的计谋被自个儿亲爹拆了,钱金儿就乐不可支:“她千算万算,也不会算到竟然毁在她爹手中。”
“过去的就不提了,金儿,几日不见,你消瘦许多。”白夜清不在意周苏镜那些人,倒是发现钱金儿的异样:“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啊,我这几天吃好睡好的,怎么可能瘦呢?青雅,你看我瘦了吗?”钱金儿毫无感觉,侧首问起一旁的华青雅。
“是瘦了些,若不仔细看,原也看不出来,只不过你气色弱了些许,要不是夜清观察的细致,我也没有察觉。”华青雅虽是医术超群,但也不是时刻都能注意上这些,听了白夜清的话,才有些上心的端详了钱金儿片刻。
“女儿家到了年纪,就该消瘦些,我娘就是这么同我说的,看来是真的。”钱金儿手一挥,满不在意的说道。
三人散着步,又聊了一会儿,等到天色暗下来,她们便准备回院子里。刚拐到假山深处的竹林边,就看到一缕青烟从当中飘了出来。钱金儿想起那一日的火势,不由惊叫:“起火了?”
“不像……”白夜清见青烟绵长,徐缓不急,摇摇头:“我们过去看看。”
钱金儿大步迈向前头,方探了个头,就听见里头有轻微的咳嗽声,她好奇的问道:“谁在里头?”
里头的人明显停滞了一下,才哑声开口:“是我,萧远。”
“萧远?”白夜清微讶。
萧远在一排小竹后头窸窸窣窣的动作了一番,才缓缓走出来。
隐身于黑暗中,白夜清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却发现他眼中隐约有些泪光。这位小王爷,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萧远,你在这里做什么?”钱金儿自从采莲那一日起,与萧远也熟稔起来,前些日子萧远还约上她,和白婉缨、白顾业出门赏花,甚是开心。
萧远没有说话,只是有些迟疑的看了眼白夜清,又看向钱金儿。
白夜清是明白人,她轻咳一声,微笑道:“我与青雅还有要事相商,金儿你就陪着萧公子说上几句话。”
“诶,你俩要说啥?”钱金儿凑上去,一脸不满:“你们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当然不是,等你回来,我们再同你说。”华青雅也把萧远的举动看在眼里,决定不打扰他们,便拉起白夜清的手,抬步朝石阶走去:“我们先走了,若是晚了,就让萧公子送你回来。”
“好吧……”钱金儿本有些不情愿,但扭头看见萧远紧抿的双唇,又有些不忍心。等着白夜清二人离开,她才走到萧远身边,扫开一旁长条形的石凳上落满的竹叶,对着萧远道:“你坐过来说话。”
萧远顺从的坐了下来,轻轻的叹了口气。
“怎么了,难得看见你情绪外露?”
“你怎么知道我平日不是真情流露?”萧远对钱金儿这句话有几分诧异,他挑眉道:“我以为你是个不会察言观色的姑娘,没想到也有心细的时候!”
“我就当你时候夸我好了。”钱金儿笑眯眯的看着他:“说吧,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今日,是我娘的忌日。”萧远情绪又低落起来。
“你娘?”钱金儿这才知道萧远的娘已经不在了:“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我也没对你说过。”萧远抬头看了眼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月亮,轻声道:“我娘自小对我极好,在我的印象里,我爹骂我、凶我,都是我娘柔声安抚着我爹,替我解围。”
“你娘真温柔。”钱金儿有些羡慕的看着萧远:“我都不知道我娘长什么样。”
“你娘?你娘亲不是在府里吗?”萧远记得钱金儿偶尔会说起她的娘亲,多半是叮嘱她出门当心些,不要闯祸之类的。
钱金儿唇角微翘:“那不是我亲娘,我娘在我出生的时候难产死了,我口中的娘,是我大娘。”
“我无意……”萧远有些错愕,他见钱金儿努力做出满不在乎的表情,心中一痛。
“你可别道歉,咱们两个算的上是同命相连吧!你比我还可怜,至少你的思念会更深一些。”钱金儿拍拍他的肩头。
“我娘去了一趟娘家,就再也没回来了。”萧远忽然开了口:“等我知道的时候,才晓得我外祖父一家,被满门抄斩。那一日我娘刚好在那,没等我爹赶到,她也死了。”
“什么……”钱金儿震惊的望着萧远:“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爹无论如何也不肯说。”萧远的语气有些迷茫:“满门抄斩,除了皇帝还能有谁,可是我外祖父不过是商贾之家,能做什么让皇帝如此震怒的事呢?”
“你爹为什么不肯说?”钱金儿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她小声问道:“是怕你难过吗?”
“他不说我更难过,皇帝能对我外祖父一家痛下杀手,谁又知道何时会对我们下手?”萧远想起在渭郡他称之为叔叔的肃宗皇帝,心中又是惧又是恨。
当年就是肃宗皇帝下的旨,他记忆尤深当日收到他娘的死讯,他爹恨得浑身都在颤抖,牙齿发出刺耳的声音,可是他爹却什么也没说,静静的抱了他一会儿,然后独自坐到天明。第二日,他爹憔悴了不少,却不再提起此事,草草给他娘办了丧事,又变回往日雷厉风行的肃安王。
只不过,肃安王再也没踏进过渭郡半步。
萧远渐渐长大了,对这件事的芥蒂也越来越深,他半年前刚获得一条线索,当初主审他外祖父一家的,正是借用在吏部的谢卿延。
恰好听白顾业说到谢卿延要在安州办书院,他就主动提出要来安州,一心想要查清当年的事情。
有些话他不能对钱金儿说,但面前的姑娘懂他的痛,这就足够了。
“其实事情也过去这么久,如果我爹不想我知道,那就罢了。”萧远垂眸一笑:“这事我就告诉了你,你也别同别人说。”
“那是自然。”钱金儿忙不迭点了点头,忽然扑哧一笑:“咱俩就像几岁的娃,这番话也只有小娃才喜欢说!”
“你说谁是小娃?”
“你呀!哈哈哈,别挠我!”
不一会儿,林中就响起二人嬉笑的声音。
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石阶之下,不知道站了多久。rz90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萧远和钱金儿的方向,直到身边的黑影低声道:“主爷,今夜要动手吗?”
“你先去查一查,有消息了,再告诉我。”
“是。”黑影得了命令,转身一跃,消失在夜色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