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来人,把纸、笔和颜料拿上来!”姚刚不等孙继平发号施令,就自作主张的喊人。
孙继平看了他一眼,没有动怒,只是冷声道:“如今正是夏日,你画一幅落霞孤鹜图便好。”
孙继平话音刚落,沈织锦就松了口气。
落霞孤鹜图,是前朝画圣的一幅随笔画,虽说工笔并不精细,却是用独到的勾勒和色彩,把落日的景象和孤鹜的孑然体现的淋漓尽致。
白夜清别说画了,说不定都没听过吧!
沈织锦暗自想到。
这幅画珍藏在宫中,放在皇后的寝宫,她也没见过,只是在渭郡偶然听到几位去过宫中的小姐提起。
白夜清没想过孙继平会说出这幅画,她眉头微蹙:“大人说的是落霞孤鹜图?”
“怎么,画不出来?”孙继平低头俯视她。
白夜清摇摇头,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提起笔,全神贯注的留心于纸上。
谢卿延见白夜清手腕轻盈,画笔笔尖在宣纸上行云流水般洋洋洒洒,就好像在写早已熟稔于心的书法,几乎不用斟酌。他是字画的行家,这动作之间,就能瞧出白夜清是个画画的好手。
时间越久,堂上坐着的孙继平和姚刚脸色就越来越差,就连沈织锦,都发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白夜清画的极快,不仅如此,在纸上跃然的景致,生动有些刺眼。
“时间不多,大人就将就着看吧!”白夜清落了诗词,便把笔放下,唇角微勾:“请大人取画。”
“把画呈过来。”
余光看见的画,同真实送到面前,竟然还有天差地别的感官。
孙继平看到白夜清所画,实实在在被震住了。
他曾入宫,见过这幅画,之所以今日选了这幅画,就是因为当初被落霞孤鹜图深深震撼。他为官多年,见过无数名画,只有这一幅,明明线条粗糙,颜色堆叠极为凌乱,可乍一眼看过去,就跟真实的一样。
自画圣死后,无人再能画出此画。
这句话是皇后说的,可是如今,在小小安州之地,眼前十几岁的女娃,竟然画出了几乎还原的落霞孤鹜图。
“怎么可能……”孙继平低喃,双目瞠睁不可置信的看着手中的画。
“大人,您可信了小女?”白夜清不卑不吭的问道。
孙继平本还沉浸在画带给他的震撼中,白夜清的话让他陡然清醒,他蓦地站起来,狠声道:“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立刻关进大牢!”
“大人?”
“孙大人?”
连姚刚都有些错愕,正要发问,孙继平却亲自站了起来:“你们不动手,好、好,我来!”说着,他大步迈向白夜清,伸手就要把她抓起来。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一句带着怒气的声音:“都给我住手!”
听到声音,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周苏镜。
“爹?”她忍不住倾身,露出半个身子望向门口。
门口有个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他身着一身玄色的长袍,眉目带着威严,沉声对着孙继平道:“你好大的胆子!”
“州牧大人……”孙继平和姚刚都怔住了,来的人正是州牧周述。
周述喝住了孙继平,但他没有走过去,而是对着身边沉步走上前的男人变了口吻,神色和悦的说道:“公孙啊,还好你及时赶到,不然这其中的误会可就大了!”
“大人明鉴,安州全凭着大人清正廉明的官风才有如此治世。”公孙御站在周述身侧,淡淡应声。
周述语气稍缓,笑着摇了摇头:“若是公孙愿意出手,安州才算的上治世。”
“州牧大人……”孙继平和姚刚早就走上前,心虚的垂首候在一旁。
周述瞥了他俩一眼,冷哼了声:“都长进了,我离开安州才短短数月,你们就把这里搞成这番模样?”
“大人,事情是这样的……”孙继平想解释清楚,却被周述打断了。
“事情是什么样,轮不到你开口,公孙世侄已经都和我说清楚了,你们立刻把白府的三小姐给放了!”
“这……”孙继平和姚刚面面相觑。
倒是沈织锦,她痴痴地望着公孙御,几乎忘了自个儿的处境。
“你们还等什么?”周述不满的瞪了眼孙继平。
孙继平有苦难言,周述的意思明显是要放了白夜清,可是如果白夜清是无辜的,那他的女儿孙莹就要变成杀人凶手,这等委屈他怎么能够接受?
“小女……只是小女……”他讪讪道。
“孙巧儿私下换了白三小姐的画,羞愧难当,同三小姐谈话后怕东窗事发,便在湖边服毒自尽,跌入湖中,仵作已把事情始末说与我听,这么简单一件事情,非要闹出笑话来不可吗?”周述的声音已经有些不耐。
孙继平一听,周述不仅还了白夜清的清白,还让孙莹也脱了罪,不禁大喜道:“大人明鉴、大人明鉴,下官这就放人!”rz90
说着,他忙走到堂上,惊堂木一拍,高声道:“经本官查实,苏巧儿一案实为自尽,白夜清无罪释放!”
白夜清始终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表情没什么变化。
直到孙继平看着情况有些不对劲,这才额头冒汗的对着白夜清说道:“三小姐,请起、请起!”
白夜清抬眸看了眼他,又看了眼那副落霞孤鹜图。
孙继平心中陡然有些发毛,他思索半晌,才迟疑开口:“三小姐见多识广,这幅画实属冠绝之作,如今真相大白,还请三小姐起身,即刻便可回府。”
公孙御踱步到白夜清身边,朝她伸出手,眸中带笑道:“三小姐,我来晚了。”
“不晚,至少我还活着。”白夜清避开他的手,兀自站了起来。
周述也走过来,他扫了眼瑟瑟发抖的孙继平和姚刚,最后落在不知死活盯着公孙御不放的沈织锦身上。
沈织锦目光灼灼,周述这般心机,又怎么会看不出她的想法。
“时候也不早了,今日是樊麓书院开学之日,还请几位赶去书院,别耽误了时辰。”周述出来打了个圆场,对着谢卿延拱手:“谢先生,下官给您赔个不是,让你奔波来回,实在是无奈之举。”
“周大人哪里的话,我早已辞官,如今周大人是父母官,而我只是一介平民,怎能让周大人如此,真是折煞老朽了!”谢卿延冷眼瞧着,既不笼络,也不给周述脸色。
“既然如此,那小女就告退了。”白夜清对着在场的屈膝福身,她见沈织锦还没缓过神来,不由微笑,对着沈织锦轻声道:“织锦姐姐,该去书院了。”
沈织锦这才回过神,她身子一震,不可置信的环顾了一圈:“怎么会这样?”
“姐姐不替我开心吗?”白夜清侧首望着她:“要不是姐姐的举动,恐怕孙巧儿真是死不瞑目呢!”
“你!”沈织锦惊呼了一声,刚要说什么,发现周围的几人都在看着她。她心中羞愤,自知被白夜清玩弄,便恶狠狠的对着白夜清小声道:“你不要后悔,今日你让我安然无恙的回去,他日我也不会让你安宁!”
“织锦姐姐说的这是哪里话?”
“你没想过吗,你身边有丫鬟愿意听我的,你就不怕她日后继续出卖你!”沈织锦说的模棱两可,白夜清身边现在有三个丫鬟,她故意不说清楚,想要让白夜清对每一个都起疑心。
“织锦姐姐说的可是素清?给你画的,便是她吧?你以为这是我的画?她没有告诉你,这其实出自她手吗?”
“什么!我竟然被那个贱蹄子给骗了,好一个素清,好一个三妹妹!你们……”沈织锦气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她使劲一跺脚,甩袖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大人见笑了,小女替表姐姐向您告辞。”白夜清再谢了周述,不着痕迹的看了公孙御一眼,也转身离去。
“公孙啊,方才你我还有要事未商议,不如现在就请去后堂,再做深谈?”周述见事情解决的差不多了,便想留下公孙御。
周苏镜在后头听得这个消息,心中又是欣喜,又是不甘。
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一次机会整治白夜清,以后白夜清定然有所防备,再要收拾她,恐怕就更难了!
“小侄还有要事,今日怕不能与大人再续了。”公孙御望了眼白夜清离去的背影,薄唇勾起一抹笑:“若无他事,公孙告退。”――
“给我跪下!”周苏镜的攒花院里,周述坐在她的屋里的花梨木椅上,猛地一拍桌子,怒气汹汹的对周苏镜吼道。
周苏镜红了眼眶,委屈的跪在周述面前,哽咽道:“爹,女儿做错了什么?”
“谁让你去惹白家的那个丫头?”
“您不是让我接近公孙御吗?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公孙御对白夜清有意思,不除掉她,我怎么能让公孙御喜欢上我?”
“镜儿,你好糊涂啊!”周述阴沉的说道:“男人有个三妻四妾实属平常,你是我的女儿,公孙御若是娶了你,难道还能把你放到妾的位子上?白家那个丫头不过是个庶女,公孙御是个聪明人,衡量利弊,他也知道该怎么做!”
“可是爹!您也看到了,他今天去找您,就是为了救那个贱人!”
“那又如何,男人嘛,有些私心没什么不好。今日他有求于我,他日便是听命与我,不就是个女人,看不顺眼,私下里解决了便是,何必要你抛头露面做出这等蠢事!”
“我……”周苏镜还想争辩。
“你给我住口,要不是谢卿延想在安州养老,你们得罪了他,以为会有什么好果子吃?我替你向他请了五日的假,这五日,你就好好的待在自己的屋子里,给我闭门思过!”
“爹——”周苏镜不甘心的喊了声,周述没有理她,径直越过她身边,甩手关门而去。
“白、夜、清!”周苏镜跌坐在地,眼神恶毒,咬牙切齿道:“你这个贱人!我一定要让你死无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