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清醒来的时候，天色早已昏暗，她躺在一张破旧却干净的木床上。
这是一间简陋的屋子，家徒四壁，烛火微跃，窗外隐约有了蟋蟀的鸣叫。
白夜清慢慢清醒过来，方才的事情历历涌入脑中，她不由慌忙坐起身。颈间尚有剧痛，然而她也顾不得了，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就要下床。可她穿着白色袜套的足还未落地，整个人就震在了那里。
窗边那张破旧的四角木桌上，一盏油灯，一座笔山，一盒宗墨，一张毛纸；桌前，是一个她熟悉到浸入血脉的男人。
公孙御。
怎么又是公孙御？
这个场景她生了两世都不会忘记，当初见到的这个青衣男人，微垂着眸，长发几缕散在颊边，修眉紧蹙，薄唇轻抿，握着毛笔的手，稳稳的立在纸前。
无数次，他都是此般模样在思考、揣摩，而她傻傻的沉迷于他的神态中不可自拔。
唯一的不同，大概是上一世他衣着破旧，而如今，却是锦缎华衣。
“白小姐醒了？”白夜清缓过神来的时候，公孙御已经起身，站在她面前的不远处。
白夜清心神混沌，只能僵硬的看着公孙御，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白小姐无需担心，那群歹人已被送去官府，只是有碍小姐闺誉，不好把小姐送回府中。如今小姐醒了，我也好派人护你回去。”公孙御耐心的说道，低沉的声音礼貌而疏远。
白小姐？
白夜清瞠目。
公孙御果然认得她！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是谁？”白夜清强耐住内心的汹涌，极力装出平淡的样子望着他。话说了出来，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多么的干涩和虚弱。
又想使出惯用的伎俩，骗她然后好利用她进白府吗？
可是……这一世公孙御已经不是当初的穷小子，没必要使出这一招，况且那群匪徒是沈织锦找来的人，难道公孙御和沈织锦有所牵连？
白夜清心思百转千回，每一处想法都让自己的心更酸涩一分，她咬了咬牙，正要质问，公孙御却开了口。
“昨日迷路，误闯了小姐的院落，也算是第一回见到了白小姐。”
第一回？
这是什么意思？
白夜清傻了。
“白小姐，天色已经不早了，若是再晚些，你府上的人就该着急了。”公孙御看她这副模样，只是淡淡的提醒道：“现在跟你的丫鬟回去，方才的事情绝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小姐的清白也由不得别人说。”
丫鬟……
对了，岚翘！
白夜清这才想起还有许多事自己都忘了。
“小姐！你可醒了！”岚翘端着水盆走到门口，就见白夜清半坐在榻上，她忙把盆子搁在地上，着急的跑到白夜清身边：“吓死我了！”
“怎么回事？”白夜清有些糊涂。
“那群歹人没往前头走多久，这位公子就出现了。”岚翘瞄了眼公孙御，眼眶又红了红：“幸亏了这位公子，您才得救了，要不是这位公子提醒，我差点就坏了小姐的清白。”如果跑回去告诉了府里的人，小姐被劫去了再救出来，可不就百口莫辩了吗？
“表小姐呢？”白夜清蹙眉。
“表小姐吓昏过去了，至今还没醒来。”岚翘后怕道：“表小姐那胆小的劲儿，居然还总是起什么坏心思，今日若不是有这位公子，恐怕您就要……”说到这里，她终于忍不住抽泣起来。
白夜清最瞧不得她哭，忙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道：“我这不是好好的，你快去瞧瞧表小姐，若是她醒了，就收拾一下，我们快快回府。”
“好……”岚翘知晓轻重缓急，摸去脸颊上的泪珠，转身对着公孙御福了福，就跑了出去。
这个翘儿，就没想过让她和一个陌生男人独处一室不合礼教吗？
白夜清不可置信。
“白小姐。”公孙御又开了口。
白夜清立刻收敛神色，面露严肃：“公子请说。”
“我瞧见白小姐的时候，另一位姑娘的衣裳有些凌乱。”公孙御望着她，眸色深沉，缓缓地说道。
“那群匪徒粗手粗脚，难免会……”
“不，我的意思是，那位小姐的清白，或许不在了呢？”公孙御这句话说得极慢，最后一句，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出来。
白夜清神色一禀。
公孙御的意思，她明白了。
沈织锦的清白，握在她白夜清的手上。若是要说沈织锦不是清白，只要请公孙御作证便好。不过……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白夜清看不懂这样的公孙御，既熟悉，又陌生的紧。
“小姐把丫鬟支开，不正是为了跟我做生意？”公孙御挑眉。
做生意？
白夜清额头微微一跳。
“公子误会了。”她闭了闭眸，再次睁开时，已经恢复了清明，她直视公孙御的双眼：“我支开岚翘，只是想确定公子有什么意图，如今我未开口，公子便提了出来，不过，恐怕公子要失望了。”
这不是上一世的公孙御。
白夜清几乎可以确定。
早些时候，她猜测公孙御也是再活了一世，才能改变这么多事情，所以她对公孙御出现的目的耿耿于怀，心惊不已。可现在公孙御的反应，的确不像是重生后的样子。
面前的公孙御没有三十而立的深沉和隐忍，他对她只是单纯的客套和礼让。就连看她的眼神，也是不着痕迹的避，让人觉得既不会被冒犯，也不会被轻视。只是他口口声声的生意，才让她明白他终究是个有野心的男人。
但既然是萍水相逢，就可以毫无纠缠。
白夜清心中五味杂陈。
“小姐不需要？”公孙御面不改色，他唇角微勾：“我以为小姐会同意，毕竟我连条件都没有说。”
“无论公子什么条件，我都不会同意的。”白夜清断然拒绝了他。
“真是遗憾。”公孙御轻轻一叹：“本想说，小姐只需要去谢卿延的书院，我便还可助小姐查清你娘的病症。”
说完，他就转身，准备离去。
“等一下！”白夜清听到他的话，忙抬手想要扯住公孙御的衣袖。
可她还没有抓牢，公孙御似乎没站稳，竟然身躯微倾，直直向她倒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