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韶九走后,安州外界的消息无从得知,白夜清思索了好几日,决定外出寻一个人。
说起来,白夜清与茶商陆家还是有几分渊源的。
早在几年前,白夜清偶然一次出府,见得陆家的小公子陆朝衔一人流落街头,被几个地痞流氓戏弄,便难得的胆大了一回,出手相救。
幸得那时候年纪小,带的长随多了几个,才没出什么问题。
上一世,因为这件事情,陆朝衔一直视她为亲姐,白夜清也待他如弟,他们二人往来密切,等白夜清进了宫,整个渭郡乃至岭南的茶叶生意,靠着白夜清的关系,都被陆家垄断。
重生之后,她忙于心计,况且府中耳目众多,也不曾去找陆朝衔,如今倒是可以去见见他。
陆朝衔被陆家宠的娇生惯养,不比大哥陆朝明担当重任,恐怕现在也是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
想到陆朝衔,白夜清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这个小公子样貌生的极好,若不是一身男装,怕都会误以为是小姑娘。他性子爱憎分明,从不瞧人脸色,自在得很。只是后来家族变故,才换做了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
白夜清让岚翘托个可靠的人捎了口信给陆朝衔,过了大约两个时辰,二人约在了陆府一个茶楼雅间里。
“清姐姐,月余不见,你可是变了好些样子。”陆朝衔笑眯眯的靠坐在椅子上,一点正经的少爷样子都没有,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白夜清,啧了几声:“原本我还想托大哥让白大少爷对你多关照一下,如今看来,我是多虑了。”
“你倒是没多虑,你看你不寻我,我自己还要找上门来。”白夜清细细的看着陆朝衔,眼眶略有些湿热。
面前十二岁的少年懒散的斜靠在雕花椅上,身上的缎衣有些松散,唇角擒着轻笑,半仰着头看着白夜清。许多年后,这少年家中变故,性格大变,她也再没见到他如此闲散洒脱的样子。
“清姐姐与往日真真不同了。”陆朝衔心中白夜清是个略带羞涩的小姐姐,现在怎么不像那么回事?
“在府中遇到些事情,想开了,便也不一样了。”白夜清不打算解释,轻描淡写了几句,就直奔主题:“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打听谁?”陆朝衔挑眉。
“公孙御。”三个字脱了口,白夜清不由咬唇。好沉重的名字,她只是念了出来,就觉得心头恍若被剜了一刀。
陆朝衔坐起身,表情有些惊讶:“清姐姐怎么知道他?”
“略有耳闻罢了,你认识他?”不想在这上头多费唇舌,白夜清神色自若走到他身旁坐下,给陆朝衔和自个儿各斟了杯茶。
“称不上认识,他与我大哥熟识,我也见过几次。据说是从北棘来的,他一人独撑家业,竟也光复了一个破败的府门。北棘那头生意做完了,便到安州来试探。”陆朝衔接过茶杯,露出个玩味的笑:“清姐姐莫不是看上他了?听说他也去了百福宴。”
“你心思不正,难怪陆伯母常常唉声叹气。”白夜清心中一痛,嘴上掩饰了几句:“他不知是敌是友,又对我白府有利或有弊,我自然要问清楚。”
白夜清的话音方落,就见陆朝衔古怪的看着她:“清姐姐难道不知,白大少爷也同他熟识吗?”
“大哥?”白夜清眸微睁:“公孙御如今在同他们做买卖?”
“是啊,公孙御收了我家在东郊的三百亩茶陵,那里地势不好,原本是想盘了出去做些别的生意,不过公孙御给的价钱极为好看,我爹自然就答应了。”陆朝衔正把松散的衣襟拢上,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顿时面色一紧:“你不是真看上他了吧?”
“绝不可能。”白夜清想也没想,立刻否认。
“有什么不可能,这世上还真没绝对!”陆朝衔悻悻道。
“就是不可能,你多放些心思在家业上,日后若是有什么闪失,也好帮衬一把!”白夜清不愿与他多言公孙御,转而说了他几句。
“呯——”
楼下忽然传来杯子破裂声,不一会儿,吵闹声响起。
“小少爷,小少爷!”小二匆匆跑上楼,焦急的敲着门:“楼下闹起来了!”
“闹起来你寻我做什么,难道每家楼里出了事,都要本小爷去管吗?”陆朝衔有些不耐的打开门。
“小少爷,这事、这事小的不好处理啊!”小二一脸愁容:“一位小姐偏说咱们家的茶是明前的茶,现在许多茶客也闹起来,摔凳子砸杯子要讨说法。”
“哪家的小姐敢在我陆家的茶楼闹事,我下去瞧瞧。”陆朝衔冷哼一声:“你下去盯着,若是动静再大,就直接报了官去。”
“是,小少爷!”
“清姐姐你在这坐会儿,吃些点心,我去去就来。”谈起正事,陆朝衔还是绝不儿戏,虽是个十二岁的少年,但眉目间已经有些气势。
“好。”白夜清颔首:“若有需要,尽管喊我。”
陆朝衔应了声,阖上门就慢悠悠的往楼下走去。
陆朝衔走下楼梯,还的的确确对下头乱糟糟的场面讶了一回。
茶楼的地上都是破碎的茶具和泡开的茶叶,嘈杂的人声和叫骂声此起彼伏。原本陆家的茶楼来的都是些风雅之客,这间略微偏僻,来的都是些三教九流,所以才敢大喊大闹。
最让他惊讶的,是坐在那群人当中,一位藕色衣裳的姑娘。
“小少爷,您可来了!”掌柜看到陆朝衔,忙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愁容满面道:“这位姑娘喝了我们的千两茶,非说是我们拿明前的来糊弄,小的解释半天,她就是不相信,现在这些茶客都跟着起哄,小的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陆朝衔耳边听着掌柜的话,眼前打量这姑娘。
被陆朝衔大刺刺的目光盯着,料是心机深沉的沈织锦,也有些羞赧。她轻咳了一声,盈盈的站起来:“我并非无理取闹,千两茶与明前茶极为相似,若不是我有幸学过些皮毛,是万万不能信口雌黄的。”
“你学过,你学过什么?”陆朝衔轻哼一声:“我陆家是茶商,懂之绝非皮毛。你以皮毛之说来我家茶楼闹事,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这等洋相我要拿到哪里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