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清走进屋子,打量了一番丁蕊的住处。丁蕊在府里的地位不差,除了白月秋这位正妻,她算得上是洪高崖最宠爱的妾室。她屋里的摆设偏素净,看得出来是个没有多大野心的姑娘。
这样的姑娘,又怎么会在府中和一个长随偷情呢?
“坐下吧!”丁蕊亲手给白夜清倒了一杯茶。她早早把身边的丫鬟都挥退了,所以只剩下她一人。
白夜清坐在花梨木椅上,接过丁蕊递来的茶杯:“多谢蕊姑娘。”
“你倒也是大方,就不怕我在茶里下毒?”丁蕊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坐在白夜清面前。
白夜清微微一笑:“我相信蕊姑娘不会这么做。”
要是白夜清在丁蕊屋里出了意外,丁蕊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有时候,我真是极其厌恶你们这些有心机的人。”丁蕊神色有些阴郁:“人生就是这么不公平,有些人天生就是掌控者,有些人天生就要被算计。”
“蕊姑娘,你的话,对,也不对。”白夜清轻轻用杯盖划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眉眼在水雾中氤氲起来:“有些人,并不想活在心计之中,很多时候只是迫不得已,你不也是一样吗?”
丁蕊愣了一下。
白夜清说的丝毫没有错,丁蕊说白夜清有心机,可在洪府,原本白夜清也是想规规矩矩的生活,若不是白明珠苦苦相逼,她也不会坐在这里。
而洪翰阑中毒,丁蕊到白月秋面前陷害白夜清,难道不是耍心机吗?
“你为什么要来洪府,荣华富贵就这么重要吗?”丁蕊语气有些悲愤:“你不来,我的阑儿就不会被白明珠盯上,也不会受这些苦。”
“蕊姑娘,看来你什么都不清楚。”白夜清放下茶杯,端坐身子,直直的看向丁蕊:“我来渭郡,仅仅是因为三姑姑的一封信,我不过是个庶女,还做不了自己的主,这一点,我想你也清楚得很。我方到洪府,便受了如此之多阴谋诡计,难道我会是腆着脸贴上来的吗?反倒是你,蕊姑娘,你为了自己,为了你的孩子,狠心拿别人做靶子,这样的你,与你所厌恶的人,丝毫没有区别。”
白夜清的话,就像是一条鞭子,狠狠的抽打在丁蕊的心上。这一鞭又深又狠,让丁蕊顷刻间变了脸色。
丁蕊想反驳,想吐出她满腹的苦水,想说出她的不得已,可她千思万绪,却都说不出口。
其实白夜清的处境跟她一样,同样是在府中如履薄冰,同样是被身份压迫着,但她们两个的选择截然不同。
“我们、我们没有什么区别……”丁蕊不甘心的低喃。
“你和我,完全不一样。”白夜清没有给丁蕊为自己辩解的机会,她毫不心软的说道:“我不会怨天尤人,更不会为了私心去害人。”
丁蕊身子一震。
白夜清说的一点也没错,丁蕊年纪不过十八,从一个身份卑微的芝麻官庶女到洪高崖的小妾,她这两年来经历了太多无法承受的东西。她不能一步登天的成长,只能去走捷径。
“我的本名不叫丁蕊,而是余绛。在洪府,只有大小姐才喊我这个名字,而且只在老爷不在的时候喊。你可以知道为什么?”丁蕊忽然问道。
“我不知道。”
丁蕊苦笑:“我爹是个小官,小到在渭郡难以立足,他犯了事,我才花了银子偶遇老爷一面,恳求老爷救我爹一命。我本是不抱希望,只想拼死一搏,没想到老爷竟然答应了,他保我爹官位,但让我改名换姓来到洪府,从此我不再叫余绛,而是丁蕊。”
“世间就是这这么残忍,没有权势,就注定要对他人点头哈腰。”丁蕊神色凄苦:“来洪府,我是步步惊心,怀上阑儿的那九个月,我几乎夜不能寐。好在他平安出来了,我在洪府总算有一席之地。”
白夜清没有露出同情的目光,她望着丁蕊,缓缓道:“蕊姑娘,你觉得自己真可怜吗?”
“你什么意思?”丁蕊被她的话问糊涂了:“难道我要觉得自己是幸运儿吗?”
“当初你花银子见洪大人,当真只是为了救你爹?”白夜清一针见血的问道:“难道蕊姑娘就没有一点私心?”
丁蕊有些不可置信的瞪着白夜清:“你、你……”
白夜清的话完全说中了丁蕊的心思。当初丁蕊的爹犯事,顶多丢了乌纱帽。丁蕊只是个庶女,她的确心有不甘,才会放手一搏,想要见洪高崖一面。丁蕊样貌出众,与其做个庶女不知前途,不如为自己考量,到洪府来谋生路。可是进了洪府,丁蕊才知晓自己是大错特错了。rz90
“蕊姑娘,万事毫无回头之路,怨天尤人解决不了问题,今日我来,也不是要听你诉苦的。”白夜清不想再去纠结丁蕊的苦水,她直白道:“蕊姑娘,你我都是在洪府孤立无援之人,如今为了各自的利益,必须互相合作。”
丁蕊才从震惊中缓过来,她微张了几次口,终究只是笑了出来。
“呵……”丁蕊笑的悲喜交加。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早一些遇到白夜清?如果当初她们认识,恐怕她也不会战战兢兢的走到这一步。可是转念想来,就算认识,白夜清又为什么要帮她呢?
“堂小姐,你说该怎么做?”丁蕊定了心,也许在洪府,真的只有白夜清能够保全她和她的阑儿,也只有白夜清能与白明珠斗上一斗。
敌之劲敌方为友,这句话用在这里,再恰当不过了。
“四妹妹在我身边放的第一颗棋子,该废了。”白夜清淡淡的说了一句。
“第一颗棋子?是谁?”
“鹊鸿。”白夜清唇角扬起一抹极淡的笑:“冒昧一问,那个长随,不是蕊姑娘喜爱之人吧?”
听到长随二字,丁蕊眸中浮现极深的恨意,她顿了顿,然后咬牙道:“是大小姐的阴谋,她给我下药,握着我和长随的把柄要挟我,而我什么都做不了。”
丁蕊在府里安身的唯一靠山是洪高崖,要是被他知道她不忠,恐怕连洪翰阑都要受到牵连。丁蕊不敢冒这个险,只能忍气吞声的听从白明珠的吩咐。
“蕊姑娘就不怕四妹妹再用此事做文章?”白夜清有些佩服丁蕊的胆量。
“既然你我站在一线,堂小姐会帮我解决这个问题的,难道不是吗?”
白夜清笑起来:“蕊姑娘真是看得起我,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就要靠蕊姑娘了。”
“你吩咐便是。”
白夜清把接下来的事情在丁蕊耳畔说了,丁蕊记下了之后,白夜清也起身准备离开。
走之前,白夜清看了眼桌上丁蕊面前的茶水,唇角笑容不减:“蕊姑娘,桌上的茶,你还是倒了吧!”说完,她推门而去。
丁蕊没有出门送白夜清,她站在原地,忽然有些释然。
转身走到里屋,丁蕊看着她的床榻上睡死过去的长随。
原本,丁蕊的确在茶里下了药,她下的是迷药,想要迷倒白夜清,然后把白夜清和长随丢在一起,污蔑他们,好让自己脱身。
直到白夜清来到丁蕊的院里,丁蕊才发现白夜清根本没那么简单。
白夜清在渭郡有帮手。
丁蕊很庆幸,自己临时把茶杯换了走,没有让白夜清喝到那杯茶,否则到了最后,恐怕百口莫辩的人会变回她自己。
接下来,就是看戏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