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浅遥是个很知足的姑娘,不管怎么样,夫君总算是进了门,来日方长,她一向是简单乐观的。
说来认识裴彦兰也有近十年了,最开始是踮起脚仰头唤他:“夫子。”
然后是小鹿乱撞,眸带笑意地在树下偷瞄他:“彦兰哥哥。”
再然后就成了如今的“夫君”,一声又一声,人生真是妙不可言。
风过长空,一晃眼,春秋冬夏。
来到凉州城,成为教书先生那年,裴彦兰才十五岁,没落的达官贵族,即使穿着粗布衣裳,也不改一身清雅,确切地说,是清傲。
从出生起便带着傲骨,和朝堂上刚正不阿的父亲一样,说好听了是有气节,说不好听了却是容易招来致命的危险。
允安十四年,裴家一本折子上去,没能参倒当朝丞相凡子衿,反而把自个儿搭了进去。
满门获罪后,裴家用尽了所有关系,才总算保住唯一的男丁——装彦兰。
少年死里逃生,却逃不掉惩戒,从此以后,他一生不得踏足皇城,一生不得考取功名,后世子孙代代,尽皆如此。
这狠毒的惩戒,几乎与将家连根拔起没有区别!
官家子弟十数载,到头来空有满腹经纶,沦落一介教书先生。
说不怨不恨是假的,平常人尚要呕个三斗血,更提心高气做的裴彦兰了。
所以众所周知,他是凉州城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夫子,也是脾气最大的夫子,对了,还得加上颜浅遥的评价——最秀色可餐的夫子。
秀色可餐,当初一听到这个词,裴彦兰脸都黑了。
屋里书声琅琅,屋外春光明媚,他站在窗外,就听到了一个声音,叽叽喳喳,像枝头的鸟雀般。
“思桐思桐,你都不知道,我看见裴夫子就饿!”垂涎欲滴的语气,学堂里再找不出第个人,裴彦兰皱起眉,脑袋里自然而然地就一晃,跳出一个白白胖胖的身影。
“……怎么会呢?“那边的女伴一愣,声音细细,是城西的顾家小姐顾思桐,一个颇为温柔的姑娘,她犹豫半天,才斟酌道,“你平时,平时明明都带很多东西来学堂吃啊。”
那头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笑完后几乎是挤眉弄眼:“那些俗物怎么能和裴夫子比呢?你不觉得,凉州城所有夫子里,只有他最秀色可餐吗?”
刻意压低的语气里,生生带了丝猥琐,窗外的裴彦兰手一紧,莫名生出被人调戏了的错觉——
还是被一个小姑娘,一个天天食盒不离手就知道吃吃吃的小胖姑娘。
他深吸口气,铁青着脸进了屋,取过台上戒尺,在满堂书声琅琅中,一步一步走向那道白胖身影。
彼时的颜浅遥毫无察觉,仍埋头和顾思桐说得起劲,直到满屋书声戛然而止,她耳边响起诡异的一声:
“劳烦颜小姐把手伸出来。”一抬头,就撞上裴彦兰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窗外鸟雀扑翅,她眨眨眼,懵里懵懂,倒是旁边的顾思桐吓得脸都白了。
一下、两下、三下……众所瞩目中,戒尺噼里啪拉地打下去,颜浅遥白白胖胖的小手很快就红肿了一片。
“知道为什么受罚吗?”一轮过后,裴彦兰冷着脸问道。
颜浅遥泪眼汪汪,仰头老实回答:“因为夫子心情不好。”
裴彦兰眼一黑,差点背过气去:“因为你在背后妄义夫子,还,还天天偷吃,藐视学堂规矩!”
咬牙切齿间,他又是狠狠一下打去,捏紧了戒尺:“回去将《淑女规》抄一百遍,好好学学女子该有的言行举止,明日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