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你我照计而行。”
制定下“捕鱼”的详细措施后,房遗爱捧盏饮茶,喃喃道:“眼下童谣在长安城影响非小,若能一举捕获鱼儿,舆论不攻自破。”
薛仁贵颔首点头,“兄长放心,小弟一定用心办事。”
“明公,学生照计而行了?”范进手扶黪白胡须,有些支吾的嚅嗫道。
房遗爱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范师爷只管去放出风声,就说本宫身染重病,这几日来客一概免见。”
三人又继续商议了一会,直到月上中天,这才由范进将薛仁贵送出了状元府。
缓步来到正厅,见高阳等人已经落座,房遗爱轻笑一声,撩袍迈过台阶,拱手道:“几位娘子,不曾用饭?”
“房侍郎不到,我们哪里敢率先动筷啊?”高阳娇嗔一声,眉宇间满是喜悦,嘴上却是略带讥讽。
房遗爱闻言急忙入座,拿起双箸夹了一颗雪菜,含笑道:“漱儿,不宜吃太多油腻之物,吃些雪菜。”
“不要,人家最不爱吃雪菜了。”高阳黛眉微凝,摇头道。
“大官儿或许爱吃,赏个小脸儿尝上一尝。”房遗爱将雪菜送到高阳面前,待等佳人轻启朱唇,这才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大官儿,大官儿?”房遗爱伸手轻抚发妻小腹,随后朗笑道:“好儿子!”
此言一出,正厅中一片笑语,谢瑶环颔首微笑,襄城捧盏轻饮,唯有秦京娘开口道:“大官儿回应官人了?”
“那是!”房遗爱昂起头颅,信誓旦旦的道:“他可是本宫的骨血,有道是父子连心。”
“数你话多,快些吃饭吧。”高阳被说的玉颊映红,娇嗔一声,夹起一片醋溜鱼片儿,放在了房遗爱的碗碟中。
用过饭后,房遗爱陪着高阳说了半晌的体己话,最终遵守诺言住在了西厢房中。
鸾凤和鸣,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房遗爱悠悠转醒,正要打水洗脸,便听门外传来了范进的语调。
“明公,东宫来人了。”
“嗯?东宫来人了?”房遗爱放下脸盆,颔首沉吟片刻,问道:“什么人?知道什么事吗?”
“是东宫的内侍臣,请明公前去参加朝会。”
“知道了,请他去正厅奉茶稍等。”
随着范进的脚步声愈来愈远,房遗爱喟然一叹,心道:“今日朝会,怕是要费些唇舌了。”
匆匆洗漱过后,房遗爱换上衣衫,与此同时谢瑶环悠悠转醒,趴在榻上呢喃道:“官人,多加小心。”
“记下了,环儿,天色还早再歇息一会吧。”房遗爱披上长衫,戴正儒巾后,便缓步走出了西厢房。
来到正厅,小黄门正在范进的陪同下饮茶,见房遗爱到来,赶忙起身道:“驸马。”
“有劳公公传旨了,请。”房遗爱故意咳嗽了两声,在小黄门面前做出了一副身染疾病的样儿。
小黄门有些诧异的看向房遗爱,拱手道:“驸马不换官衣?”
见小黄门询问,房遗爱苦笑一声,“房俊眼下并无官职,哪里来的官衣?”
“太子命奴婢昨日去到吏部领来官衣官帽,驸马换上才是。”小黄门伸手从桌上拿来一件包袱,双手递到范进面前,样儿颇为恭敬。
眼望范进手中的包袱,房遗爱拱手道:“有劳了。”
朝会不容怠慢,房遗爱在内房换过官衣官帽后,便跟着小黄门一块出府,坐上了去往东宫的輿轿。
东宫值房内,长孙无忌坐在次座闭目养神,而文班正座上则端坐着房遗爱的父亲,房玄龄。
以往长孙无忌也常常端坐正位,虽然这个座位是房玄龄的专属,但生性老成持重的房丞相也不多做计较,但不知怎地今日长孙无忌却刻意让了出来。
房玄龄捧盏饮茶,驱散浑身睡意后,伸手揉了揉双眼,正要打哈切,却见杜如晦掀开门帘儿,走进了值房之中。
“玄龄兄,恭喜啊。”杜如晦进门拱手,一番话引起了值房中文武群臣的注意。
房玄龄微微一笑,不解道:“喜从何来?”
“高阳公主有喜了,遗爱有后了。”杜如晦坐在房玄龄右侧,捧盏道:“房大官儿,如此大名长安城如雷贯耳啊。”
房玄龄早已被范进告知高阳有喜一事,不过因为眼下正值长孙冲殉国、长安童谣遍布的阴霾下,所以他并未声张,也不愿旁人知晓。
自从房遗爱剑劈长孙冲棺木后,高阳公主有喜一事不胫而走,眼下值房中多数人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但碍于长孙无忌在场,倒也没人去碰这个霉头,但同官同品的杜如晦却是不会忌惮的。
事情被杜如晦点破,值房中登时一阵欢声笑语,杨波、马周等人纷纷道贺,就连关陇一派、萧氏一族的官员也违心说了几句奉承话。
长孙无忌坐在次座上一言不发,虽然面如止水,心中却是越发愤恨。
“冲儿一死,房俊那小畜生便有了后代,此消彼长,阴极阳生,房俊!你不得好死!”
正当长孙无忌背地咒骂时,值房的门帘儿陡然被掀开,接着一位身着三品绛红色官衣的官长,缓步走进了值房当中。
房遗爱头戴乌纱,身着三品官衣,看得众人懵然不解,房玄龄和杜如晦,一个父亲一个恩师,也是云里雾里不明就里。
“遗爱?你这是?”杨波起身走到房遗爱身侧,伸手扥了扥房遗爱所穿官衣,嘀咕道:“三品?文官?你上任尚书右丞了?”
此言一出,值房中众人目光所向,一水儿对准了房遗爱。
房遗爱感受到众人炽热、不解的目光,尴尬一笑,拱手对杨波道:“承蒙万岁厚恩,升任刑部侍郎。”
“什么!刑部侍郎?房驸马年纪轻轻便以位列部堂,前途不可限量啊。”
“是啊,在部堂历练记载,升任尚书位列九卿指日可待。”
“驸马允文允武,在下佩服。”
与房遗爱道喜的官员,多是山东士族、寒门布衣,反观关陇一派、萧氏一族,一个个面色难堪,坐在各自座上颔首不语,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还没等房遗爱从贺喜声中走出,耳畔便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二十岁升任刑部侍郎,我朝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先朝也不曾有过!此举不合律法!”
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在状元府前被房遗爱持剑暗地威胁的御史台左都御史邹应龙。
自从当日率先拔脚溜后,邹应龙在御史台的地位一落千丈,一众言官对他多是鄙夷,这种落差让邹应龙怀恨在心,愤恨的目标自然正是房遗爱。
“邹御史。”房遗爱沉下脸色,拱手道:“此乃万岁旨意,与房俊何干?”
邹应龙起身拂袖,冷声道:“若不是你背地钻营,怎能落得刑部侍郎?”
邹应龙所指结党营私,说的自然是房遗爱出入东宫一时,虽然房遗爱每次坐着乘轿来回行走,但长安城人多眼杂,想要分辨出大名鼎鼎的房驸马的乘轿,却也不是难事。
邹应龙的讥讽让房遗爱心生不悦,强忍着心中愠怒,再次拱手道:“钻营不钻营自有公论,房俊乃是今科进士及第,本就官居尚书右丞,再来上任刑部侍郎有何不可?”
“六部乃是中枢之地,升任选拔需要层层审核,房驸马可曾外调任官?可曾学习过有关刑法?可曾熟悉刑部事宜?”
邹应龙自然说的有理有据,却忘了房遗爱曾外任河南道曹州通判一事。
见邹应龙说出这番质问,房遗爱背地冷笑不休,就连房玄龄、杜如晦也露出了丝丝笑容。
“房俊曾担任曹州通判,敢问邹御史,通判是何官职?”房遗爱语调不大,但却字字铿锵,给人一种盛气凌人的感觉。
邹应龙手持笏板,正要开口,却见周围同僚大多面带嗤笑,不由老脸一红,想起了房遗爱先前的光辉事迹。
“主管诉讼、刑狱。”说完,邹应龙红着脸拱手道:“下官孟浪了。”
此言一出,房遗爱含笑拱手,与此同时,值房中不禁想起了阵阵轻言议论。
“房俊本是出名的布衣榜首,论舌辩就连渤海国番汉都不是对手,更何况邹御史了。”
“是啊,邹御史身居御史台不察民情,论舌辩自然不是房驸马的敌手。”
“先前渤海国番汉在含元殿被说的俯首称臣,就连一众国子监博士都对房驸马推崇备至,可见弹劾上本也得选对对手才是,不然只会自取其辱。”
邹应龙脸色青一阵紫一阵,最终按捺不住暴烈的脾气,冷声道:“下官已然失态,诸位何必落井下石?”
“不然不然,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我们只不过是在引以为鉴。”
“你们!”
邹应龙官居西台御史数十年,在弹劾场中纵横无敌,却没成想今天竟败在了房遗爱手上,眼下面对众臣僚的嗤笑讥讽,只得拂袖冷哼,愤愤走出值房,去到门外候着上朝去了。
见邹应龙含羞离去,房遗爱心中倍感欣喜,不过就在他沉浸在喜悦之中时,身后一双阴鸷的眸子也在同一时间暗暗注视着他,准备随时发动致命的一击。
当然,眼下并非是发动那致命一击的最佳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