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徐二夫人送来帖子,请您明日参加承恩寺踏青祀福会。”这时,管事的拿了一张帖子上来站递给韩李氏道。
“不去。”韩李氏拿过帖子,就丢在一边,她这次叫这徐二夫人给坑死了,根本不想再理这徐家人。
贞娘挥挥手让那管事下去,然后拿过帖子看了看:“大姑,这个祀福会还得去参加。”
贞娘劝着,如今大姑父收这么多地,又是商户人家,铁定会被人盯上的,到时又哪里能抗得住。所以,这些田地,最终还得徐家人来吸收的,要不然,韩家掌着这么多的土地,到时,还不让人生吞活剥了呀。当初,她跟大姑父定这计划时,徐家可也是重要的一环的。
终归这次收地,只不过是自保而已。
再说了,若没有这些地,海瑞几年后怎么去查徐家的事情啊,贞娘一点也没有去改变历史的欲望。
“唉……”韩李氏长叹一声,接过帖子,说不去不过是气话罢了,又哪能真不去?若是得罪了这徐夫人,说不定就会连累了夫婿,这点轻重她也是知道的。
“大姑,别丧气,这欠了债的,总是会还的。”贞娘淡然的道。徐家三兄弟的结局可是发配。
“贞娘陪我走一趟,虽说那些个夫人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但你以后在南京做生意,有些时候总免不了要打些交道的,认识一下也没坏处。”韩李氏道。
“嗯。”贞娘点点头,自是明白的。
“嗯,贞娘来南京也有些日子了,是该出去走走。”黄氏也点头道,她的心思跟韩李氏倒是不一样的,黄氏大多是想贞娘出去走走,好让一些个妇人识得贞娘的好,如此,贞娘的亲事,自有妇人求上门来。
如此,也就说定了。
承恩寺,是景泰年间,大太监王瑾奏请在三山街附近修建的,距李家和韩家都不远。只可惜,历史上,承恩寺在一九零零年时被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只留下地下部份遗迹。
第二天,正是春分时节,下着微微细雨。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贞娘随着韩李氏进了承恩寺,徐二夫人已经包下了寺院后面的桃园,韩李氏领着贞娘到时,徐二夫人还未到,不过,倒是有些三三两两的妇人先到了,在园中的亭子里赏景喝茶,最主要还是聊天。
韩李氏领着贞娘过去,倒是引得一些妇人的好奇。
等得知道贞娘便是如今李墨的大掌柜,那就更有些惊讶了。当然,亦有那跟田家有关系的商家听过贞娘克妇被退亲的事情,自不免有些窃窃私语。
而贞娘自从被退亲后,这样的私语听过不知有多少,早淡定了,也计较不过来,只是规规矩矩的见礼一翻,不失礼节就成了。
这情形,落在那些妇人眼里,倒不免有些宠辱不情的样子,再加上一个姑娘经商本就不意,倒也引得几家商人妇的好感,尤其是一位桐油商的秦娘子,贞娘还得了她的见面礼,也被几家人家邀请着私下常走动。
这跟后世的一些商业聚会差不多,聚会上,大体也就是认识一下,交换个名片,若是以后有机会,再继续交流,如此而已。
就在这时,徐二夫人并着几个官家娘子到了。几位官家娘子,一位是税司大使的娘子何娘子,另一位是应天府典吏的王娘子,还有一位县学教谕的赵娘子。
这样的场合,上品秩的官家夫人是不会来参加的,也就这几位算是有些瓜葛。
立时的,先到的妇人都上前跟几位娘子搭话,韩李氏则带着贞娘去给徐二夫人见礼。
徐二夫人对贞娘倒是不太在意的,每日里想结识她的商人妇或是商家姑娘多着呢,她没必要在意。只是请了韩李氏坐下:“前些日子,家里忙些,这土地的事情都没顾得上问你,我知道最近地价降的厉害,你放心,该我们付的不会少你,只是我却听说你最近还在大量的收地是怎么回事啊?这有点坑人吧?”
徐二夫人说着,脸色便有些沉,这话里话外的 ,就是有些兴师问罪的味道了
来时,韩李氏已经跟贞娘商量好了应答,这会儿自然一幅懊恼的道:“哎呀,这事啊,怪我眼光不准,之前高价收了不少的地,我思量着总不能让几位夫人跟着我亏本吧。于是,这些日子下了狠心,把李家南京那几间铺子抵给了义厚生钱庄,借了钱,趁着现在地价降下来的机会再收地,这样就能把原先高地价平均下来,几位夫人跟着我也能少亏一些。”
“你倒是好心,可你想没想过,海大人就要来了,查的就是地的问题,你这般的收地,可把大家给坑了。”徐二夫人抱怨的道。
“不会,地在我手上,真要出了事那也是我担着。再说了,海大人还没来呢,咱们商人妇没什么远见,对朝廷的事情也不太了解,我就知道,海大人一日没来南京,那便做不得数。万一真要来了,我这些地都是真金白银买来的,又没做什么坏事。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鬼敲门,那海大人再是阎王,那也得讲理。”韩李氏道。
“哦,你竟是这想法,那倒是我错怪了你了。”徐二夫人一脸安慰道。
“这也不算啥,如今认识我们家老韩的,那都在说他疯了呢。只是咱们自个儿明白,再怎么亏,也不能把夫人们给我的钱亏了,那可是夫人们对我们韩家的信任。”韩李氏一翻话说的真诚无比。
贞娘在一边也是叹为观止啊,这姜还是老的辣,大姑姑这一翻应对,既表足了忠心,又说明了情况,虽说大意是之前商量好的,但大姑姑的临场发挥也是相当不错的。
“嗯,韩娘子的一片心意,我是明白的。”徐二夫人这时再也没什么疑问了,反倒是对自己先前不认账的行为,感到有些愧疚,不过想着,平日里这些商人们还不是得靠着她的路子走动。如此,倒也就心安理得了。
这时几个妇人凑过来,外面的细雨已停,整个桃园显得雾气蒙蒙,景致颇为不错,于是便相邀着四处走动走地。
“对了,我们去后院的塔林看看吧,听说承恩寺新来了一个挂单的和尚,凭着单人一双手,要建佛骨冢,我们正好去那里祀福。”这时,那位教谕家的赵娘子道。
“佛骨冢?那是什么?”边上那位税司的夫人何娘子问道。
“听说是嘉靖十五年的时候,皇上为了建太后宫,拆了宫中元代所建的佛殿呢,得到许多佛骨舍利。而皇上信道,不信佛,认为这是愚民的,所以下令焚烧了,宫中只留下了一坛子佛骨骨灰。听说佛慧大师叩拜九门,求得这一坛佛骨,如今便寄在承恩寺内,修建佛骨冢,而佛慧大师为了表示诚心,整个佛骨冢全靠他一人双手堆砌而成,青石基上,更是沾了斑斑血迹,而神奇的,这些血迹竟好似片片桃花瓣。”那教谕娘子道,这些自是平日里听自家的教谕夫君所说。
如此一翻话,自激起了众人一观的兴趣。
于是,一般夫人就相携着朝后园的塔林去。
到得后院,果然,一片淡雾之中,一个身着灰青僧衣的僧人正吃力的搬着一块块的砖石,而沿着新砌的砖石墙面之下,果然斑斑血迹如同深浅不一的桃花瓣。
如此情形,自引得众人一片肃穆。有那信佛的,已经合手念起了经文来。
而贞娘既不信佛,又是一个俗人,一门心思里就是墨,见此情形,她倒是想起了集锦墨来,佛慧大师从搬砖再到砌增墙,正好可以组成一副副集锦墨的画面。
想着,贞娘便招手叫过一个小沙弥,请他找了几张纸过来,随后贞娘从怀里拿出一段墨,这段墨是她自己特制的,说起来就是古代的眉笔,用来描眉的。
而贞娘此时,就拿着这墨块在纸上直接画起了墨线图来,而说到墨线图,便有些类似于后世的素描图,总之有些异典同工的。
贞娘为了画好墨线图,那素描可是下过一翻功夫的,如此,一刻钟不到,几副墨线图就画好了,简简单单的,倒也传神。
第一副画的是牛马墨线,再接下来,便是佛慧大师搬砖的背影,之后就是负重前行的侧影,再之后就是带着桃花花瓣似的佛骨冢,的佛骨冢前,三十来岁的佛慧大师更添一股子出尘这气。
最后却是一些龙象墨线图。
而贞娘知道,这位佛慧大师就是之后的莲池大师,又因其之后就住在杭州云栖寺,又被称为云栖和尚,是明朝四大高僧之一。
贞娘相信,等到她把这些墨线图制成集锦墨,过个几年,这集锦墨便会大放异彩。说不和是会成为李氏墨庄的镇店之宝也不一定。
想到这里,贞娘倒有想起了另一种墨,佛墨。
佛墨是墨法中的一支,是由川僧研制,据传闻苏东坡的曾习得佛墨制法,他被贬南下时,曾取南海松烟,结合佛墨制法,制成南海法墨。只可惜回来时,船出了意外,制成的墨全掉进了海里,于是苏东坡南海法墨就成了绝响。
而佛墨在宋时十分的兴盛,只是经过元朝的萧条,到得明时,佛墨竟是消失了踪迹。便是偶尔有一些,也只得佛墨之形,未得佛墨之神,算不得真正的佛墨。
让人深以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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