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曾一品额上的伤口收了口,贞娘再次诚心相邀,曾一品最后同意进李氏墨庄当奉供。
于是前段时间闹的纷纷扬扬的曾一品事件最终尘埃落定。
曾一品进了李氏墨庄后,贞娘特意在官街的一家酒楼摆了接风宴。
据田家传出来的消息,田二砸碎了几只上好的景德镇瓷碗,又打了两个伙计出气。
可终归李田两家知根知底,再加上田二终究当不了田家的主,便是想给李家找些麻烦都难,也不过自讨没趣罢了,因此也仅是窝在田氏墨庄出了几天气,之后就不闻不问了。
而曾一品的到来,着实是给李家帮了一些大忙的。
其它的且不说,便是原来卫家的客户,凭着曾一品的关系,硬生生的从田家那里挖了几户过来,李家一直走不动的中档墨终于开始打开了一个缺口。
也因此,墨坊里的人都开始全面接纳了曾一品。
李家墨庄初开不久,除了墨汁的买卖外,柜上的事情并不太多,墨这东西本身就是一个长久积淀的过程,不急在一时,曾一品本身墨技非凡,又有一副热心肠的性子,见柜上事情不多,便时常到后院的墨坊走走。
帮着工人鉴烟鉴墨,便是熬胶也能提出一些让人眼亮的意见,倒是得了墨庄上下的一片夸奖之声,对此贞娘全也是乐见其成。
这边的工人大多都是新招的,几个师傅在教,但都是只专一样,唯有曾一品,他是个多面手,眼界要开阔不少,有着曾一品盯着于大家的墨技有好处。
因此,对于曾一品的行为贞娘并没干涉,便是墨汁那边,贞娘也并未有什么隐瞒,曾一品有时也会过去,看着墨汁一道道的程序,感叹着制墨这一行真是活到老学到老。
“丫头,你又在搞什么鬼,这个曾一品明显着是有问题的,你就任由着他在墨坊四处走动?”清晨,丑婆在后院扫着地,贞娘溜溜达达的走到她身边,丑婆便放下扫把看了贞娘一眼道。
曾一品可能有问题的事情,贞娘并没有跟墨坊里的人说,主要是一来还不完全肯定,只是一些猜测,说了反而不好。二来,也是不想打草惊蛇,因此,仅托了丑婆盯着,丑婆只是一个扫地的,谁也不会在意她,所以,曾一品的行为全落在她的眼里。
“嗯,我心里有数,墨坊里除了墨汁,别的墨还没有生产,倒也不怕他学了什么去。”制墨是在春秋两季,夏天因为天热,制的墨易腐臭,所以一般夏冬两季都是储烟煤的阶段。而墨庄上现在卖的墨都是从徽州那边运过来的,墨庄还没有开始大批的制墨,现在都是由着工人在烧烟取烟,为秋季制墨做准备。
丑婆听了贞娘这话,冷哼一声,这丫头在跟她打马唬眼,说的就是墨汁啊,这墨汁配方万一真被泄露了出去,李家的损失可就大了。不过,这丫头存心卖关子,丑婆也懒得理会,挥挥手,让贞娘离开,别碍着她扫地。
贞娘嘻嘻笑的转身走了。
转眼便是盛夏了,知了开始没完没了的叫,生丝收购的第二季已近尾声。
不过,最近生丝收购这一块闹的挺大的,以前蚕茧都是由丝厂直接收购,可今年,却是由各地衙门出面收,而且蚕茧的价格比往年低了近两成,贞娘有以前养过蚕的,这低两成的话,养蚕户真的就没的赚了。
而且由衙门收购的话,百姓的话语权就更低了,听说一些明明的上等品的蚕茧衙门只出二等品的价,如今养蚕户是一片怨声。
不过,这些,贞娘也只是做为茶余饭后的闲聊,她自己也是一个小老百姓,管不了这些,只能专注着她自己墨业上的一亩三分地。
临近中午,郑复礼刚给京城墨王阁发了一批货过去,回到墨庄,一头一脸的汗,便是那一袭夏衫整个背都汗透了,先回后院换了衣衫,才回来交了单据,贞娘让小丫给他盛了一碗酸梅汤。之前用后院老井的井水镇过的,这个天喝着爽快。
郑复礼端着这酸梅汤,心里是甜滋滋的。
“哈哈,我刚才送货时碰到田家也去发货,田二见我给墨王阁发货,气的脸都绿了。还给我放着狠话了,说是别得意的太早,好戏在后头呢,哈,他也就只能发发这种狠话。”郑复礼一口就将一碗酸梅汤喝干,咋巴了一下嘴巴嘲笑的道。
听着郑复礼这话,贞娘清亮的眼神暗了暗,转脸朝着一边正悠闲的品着茶水的曾一品道:“这都是曾先生的功劳。”
那墨王阁原是卫家的客户,后来被曾一品拉到田家,如今曾一品来了李家,又把墨王阁的单子弄到了李家,墨王阁在京城那边,算得上是一家文房大店,李家墨通过墨王阁,终也算是进了京城市场。
要知道,以前李墨因为在北方容易干裂的原因。早就被赶出了京城市场。
“贞姑娘太客气了,功劳当不得,便是没有我出面,墨王阁最后找上李家也是迟早的事情,李墨的质量且不说,便是这个墨汁那贾掌柜也跟我打听好几次了,如今只能说是水到渠成罢了。”曾一品笑呵呵的道。而他跟里的贾掌柜就是墨王阁的三掌柜。
就在这时,曾一品家的小子一脸焦急的进了墨庄:“爹,外祖父病危,让人带信来要见娘,娘亲在家里哭的不行了,你快回家吧。”
曾一品一听也是一脸的大急,冲着贞娘拱了拱手,显然是要请假。
这等事情,贞娘自是没个不准的,还让人从柜上支了点钱给曾一品,以备急用,多是不多的,也就是一点意思。
曾一品拱手谢过,然后随着那小子出了李氏墨庄,径直出了官街,只是并未远离,而是绕了个圈,由小路又从官街的另一头穿过几家私人的宅院,就进了田氏墨庄。
所谓的岳父病危什么的,自也是曾一品事先吩咐自家小子的。
“曾先生,你来了。”那边田二恭敬的相迎,可没有一丝浑横的样子。
两人进得内堂,双方坐下,又让下人奉了茶水,然后掩了门。又吩咐丫头在外守着,别叫人听了去。
此时曾一品才从身上拿出墨方,田二伸手欲接,曾一品手拿着墨方却是划了个圈又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田二有些恼火:“曾师傅,你这是为何?”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曾一品笑嘻嘻的道,说实话田家的田二他根本就不看好,而他这次之所以赔着名声不要,也是因为他也看中了李家墨汁,再从田家这里弄一笔钱,便带着家小回老家,有墨汁配方,现加上他多年的积蓄以及田家给的钱,他能在老家干出一点事业了,也算是衣锦还乡了。
因此,这会儿,自是要跟田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
“你还怕我讹你不成。”田二没好气的道。
“小心总是不错的,要知道,等到事情一暴露,我可就名声尽毁了,我还得带着钱避难呢。”曾一品道。
“行,依你。”反正是事先说好的,田二也不赖账,便从怀掏出十张银票,均是五十两一张的,整整五百两。曾一品欲接,田二亦学着曾一品先前的举动,在半空中划了个圈,然后先数了五张递给曾一品道:“先付你一半,等到墨方试过之后,确认无误,再付另一半。”
田二倒也不是个完全浑横人的,到得南京,别的不说,就光在贞娘手上都吃了好几次的亏了,自然学乖了,作事较徽州那会儿时,稳妥的多了。
“行。”曾一品点点头,接过银票,然后将配方递给了田二。
“方管事,你在这里陪着曾师傅,我带工人去试试这配方。”田二拿着配方,便叫了方管事过来陪着曾一品,而让方管事陪着曾师傅,于其说陪,其实就是扣押,万一墨方有问题,曾一品也别想拿了钱走。
曾一品倒是淡定,这墨方他私下里试好几次了,制出的墨汁分毫不差。
田二又吩咐下人上了酒菜,小点心,然后拿着配方出门了。
出得门,迎面又碰上赶过来的田荣华。
“二哥,你这是去哪里?”田荣华看到自家二哥带着几个工人风风火火的,不知出了什么事情,连忙问道。
“去试墨方。”田二没好气的道,他还在生自家三妹的气呢。
试墨方?试什么墨方?之前好象听伙计说曾师傅回来了,难道是跟曾师傅有关,田荣华想着,便也紧追了上去。
“二哥,什么墨方?哪来的墨方?”田荣华提着裙子,亦步亦趋的问。
“曾师傅弄来的,李家的墨汁配方。”田二有些得意洋洋的道,这可是算他得意之作。
到得这时,田荣华哪还不知道自家二哥这段时间针对曾一品的全是在做戏,倒是有些愣住了,二哥不声不响的居然下了这么一步大棋。
对于错,田荣华倒是不好评说,毕竟,这等手段,在徽州时,自家爹爹和大哥也是使过的,孙家的人还因此被李家赶出了墨坊。
只是来南京之时大哥说过,南京毕竟是生地,徽州人想要在南京站稳脚跟也很不容易,所以,要跟李家合作,而这段时间,因着墨汁的事情,田荣华一直在想着找机会跟李贞娘聊聊。
李家能跟朱家合作,那为什么不能跟她田家合作?
可没成想,自家二哥不声不响的又干了这么一出,那跟李家哪还有合作的余地?
听说程家三爷爷也来南京了,若是让李家再跟程家合到一起,那到时,朱李程三家一合伙,那她田家就算是有着贡墨之名,怕是也难以施展拳脚了。
“二哥,大哥说过的。咱们最好是跟李家合作,南京不是徽州,仅凭着我们一家会成为众矢之的的。”田荣华急切的道。
“你少动不动‘大哥说的’,你眼里只有大哥哪还有我这个二哥,不就是瞧不起娘和我这个二哥吗?只可惜啊,你投错了胎没有投到大娘的肚子里。”田二一听田荣华说起大哥,那火就直冒,自小到大,大哥什么都比他强,什么都比他有出息,家里人更是人人看重大哥,而他在家里人眼里那就是臭狗屎,那胸中早就充满了忿闷之气。
说完,也不在理会田荣华,带着人进了墨坊。
田荣华气的两眼通红,只是墨汁配方既然已经弄来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只希望没有偷鸡不成蚀把米才好。因此,便也跟在田二身后一起进了墨坊。
制墨的事情二哥不懂,还得她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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