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那件事,是秦姨娘动的手脚没错。
叶明烟应当只是悄悄趁着那件事跟着动了手脚而已。而事实也证明,她这般做的效果着实不算差,叶葵的的确确从未怀疑到她身上过。甚至于,那只偶人她都只以为是秦姨娘是布置下的。
只是后来这事便没了动静。
叶葵跟池婆几个商议后,便决定静观其变。
时光如水,淙淙流过。
她本以为是因为窦姨娘那个丫鬟的死跟后来她院子里那个守门婆子的事打了草惊了蛇,所以事情才没有了后续。虽然那个婆子被发卖的时候,离事情最初发生已经过去了许多日,但若是个多心的,恐怕就会来好好思量一番,当时那婆子是否有将东西埋下。
当然,什么东西也没有。
何况叶葵亦亲自去见了秦姨娘,将事情戳穿了。
说起来,若是当时她曾直接将巫蛊之术的事说出来,恐怕那时就已经知道了事情不对劲的地方。
然而,棋差一招,幸好为时不晚。
从裴长歌的信件送来,王太医接掌院判之位开始,叶葵便布下了局。
有些事情并非想不到,只是缺了其中最重要的那个点罢了。如今她找到了那个点,就算只是猜测,她也不得不防备。所以她谴秦桑去准备了一只同被在火盆里烧毁的偶人一模一样的软木雕人偶。
又以同样的手法在上面刻下了一串生辰八字。
所以,才有了如今的效果!
贺氏往日里的眼力见也许是因为此时的心情太过激荡而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还以为叶老夫人发怒是因为那个匣子里果真有着叶葵要杀害老祖宗的证据,当下急切又痛心地喊了出来:“这可是做了什么孽!”
叶老夫人狠狠朝她是看过去,眼神冰冷如刀。
“你倒是给我好好解释解释,这到底是做的什么孽!”叶老夫人猛地夺过阮妈妈手中那个犹自沾着泥土的小匣子,霍然起身,重重将匣子砸到了贺氏的身上。
贺氏被这突来的一出给惊得说不话来,只呆愣愣地立在原地,眼角还挂着来不及抹去的泪珠。
她嫁进叶家这么多年,除了新婚之夜因为老祖宗要她给萧云娘敬茶的事落了面子,后来又因为萧云娘逃离叶家而尴尬不已外,何曾受过这样的事?
堂堂的夫人,竟然被这样当众砸了脸!
匣子沿着她的衣襟滑落,泥土沾染上了她的衣裙,登时污浊不堪。
她呆呆看着上面的点点污泥,却连唤人来擦拭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别说是她,屋子里留在的人全部都被叶老夫人这愤怒的一砸给砸丢了魂。
便是那匣子里有什么东西,叶老夫人却为什么对着贺氏发火,而不是二小姐叶葵?分明那东西也是从她院子里搜出来的!
屋子里一时间又沉寂了下来,只有叶老夫人重重的喘气声回响在众人耳畔。
叶明烟率先回过神,弯腰便想要去捡起那只已经开了口子的匣子。里面的东西怕是被固定过,这么一丢,竟然也没有从里面滚落出来。
可叶昭却先她一步将匣子给捡了起来。
甫一打开,叶明烟神色一松。
里面的东西仍是那只小小的木头偶人,也仍旧用红色的绳子捆缚着,匣子也是之前的那只,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化。
叶昭皱眉,伸手将绳子解开,将扎着银针的偶人给取了出来。
“快丢开!”贺氏尖叫一声,扑过去将偶人从叶昭手里抢走,狠狠丢掷到了一旁。
这下子,一群人更是愣住了。
叶崇文没想到竟然还牵扯出了巫蛊之术,登时有些慌张起来,急急忙忙让人将门口给守了起来。
如今的皇帝当初在登基之前,曾被人使过这种肮脏的手段,所以尤为痛恨巫蛊之术,若是这事传到了皇帝耳朵里,就算他是宠臣,那也免不了一顿重罚!
如今老祖宗将逝,正是多事之秋,自然是事情越少便越好,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叶崇文当即垮下了脸,不管不顾冲着叶葵怨气难消地怒斥:“你个逆女!竟然敢做下这等事情,真是打死你也不足惜!我怜你母亲亲早逝,倒不知你竟然成了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你今日……”
“够了!”
叶老夫人拿起手边的拐杖,在地上重重敲了两下。
“你有这功夫骂她是逆女,怎地就没时间好好看一看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叶崇文被说的一愣一愣,沉着脸张嘴想要唤人去将偶人捡起来,可第一个音才出口,他便想起下人都已经被他给遣了出去。他只好讪讪然地自己过去捡起了那只偶人。
银针熠熠生辉。
他凝神看向那行阴刻的小字,突然脸色大变!
那字体他识得!
那生辰八字他亦识得!
“贺氏!你如何解释?!”叶崇文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气得额角青筋直跳。
贺氏愣住。
“父亲,您在说些什么?”叶昭不解。
叶崇文一把将那只偶人向贺氏抛去,贺氏下意识用手去挡,保养得宜的细嫩肌肤被尖利的银针倏地刺破。
她咬牙闷哼一声,拿起那只偶人细细看了起来。
不看倒罢了,这一看,贺氏三魂七魄已是去了一大半!
那上面的字迹竟然是她的!
这怎么可能?
可不论她怎么看,那上面都是她自己的字迹没有错!
怎么会这样?
而叫贺氏更为惊讶的是,那上面刻着的生辰八字竟然是叶葵的!
脑子里一片混沌,她茫然看向叶老夫人又看向叶崇文,而后视线从叶昭几人身上依次扫过,最后定格在了叶葵身上。
她想不通,事情是如何变成这样的。
分明前一刻还是叶明烟在指认叶葵想要杀害老祖宗,搜查叶葵的院子亦是叶明烟提出来的,可结果搜出来的东西竟然是用来咒杀叶葵的是,上面的字迹还是她的,这一切转换得太过古怪,太太古怪!
贺氏喃喃:“这不可能……不可能……”
叶葵正视着贺氏,嘴角故意掠过一抹嘲讽的笑意。
不过一闪而过,贺氏却看了个分明。她立时明白过来,叶葵知道这一切,且知道的清清楚楚!所以方才才会那般老神在在地答应让人搜查她的院子,她一直都在这里等着自己落网!
可叶明烟呢?
贺氏的视线又落在了叶明烟的身上,事情是她提出来的,既然叶葵知道这一切,那么她们是否是共谋?
这一切,又是否是一场为了诛杀她的计?
贺氏越想越觉得惊心动魄。
然而叶明烟脸上那抹同样一闪而过的惊愕和疑惑却又不似作假。
“不可能?”叶老夫人没有再给贺氏任何一点思考的时间,“那上面的字迹难道不是你的?”
贺氏出生幽州望族,既是诗书传家,家中女子也都是要开蒙念书的。
她写的那一手好字就连叶崇文都赞叹不已,只可惜后来接掌了叶家中馈,忙于琐事,便缺了习字的兴致。只是,她的字,不论是叶老夫人还是叶崇文谁不记得?
她张张嘴,想要申辩,她多年未曾习字,所写最多的也不过就是写簿子,如今的字哪里还能写得这般好!可话来不及出口,一旁一直站着看戏的老三叶崇武已抢在前头出了声:“没想到二嫂的字这么多年了还写得这般好啊!”
贺氏如鲠在喉,吞不下也吐不出。
“没想到,母亲竟然这般不喜我……”叶葵适时喃喃说道。
这话落在了叶老夫人跟叶崇文耳中,本是轻声呢喃,也变作了震耳雷声。
是啊,后娘跟继女,谁会真的喜欢谁?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贺氏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那只匣子是什么时候埋下的?
是从春禧冒认叶葵入府的那一日开始便埋下了还是从真正的叶葵回来后才埋下的?又或是叶葵被送到南郊田庄上,由着贺氏帮着打理院子的时候才埋下的?
可不论究竟是什么时候埋下的,他们已是都认定了这事就是贺氏做的!
这么一闹腾,诸人已忘记了最初搜查院子的初衷。
叶葵瞥了眼垂眸不语的叶明烟,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众人,如今还不是单单发落贺氏的时候。叶明烟先前说的那些话,她可还都牢牢记得呢!
可怜叶明烟这一招做得实在不太妙,给人的感觉颇有几分铤而走险的味道。
到底出了什么事,叶明烟要这般仓促地来陷害她?
她的院子最近严实如铁桶,想来叶明烟想要动些手脚也不容易,但她会借用这么久远之前的一个棋子来“杀”人,还是有些叫人失望了。
王太医的那桩事情明明做得那般漂亮,怎地到了她这就差了这般多。
叶葵暗自叹了口气,轻声道:“不论如何,大姐如今可是能还我一个清白了?”
叶明烟倒是能屈能伸,丝毫不迟疑地道:“是我想差了,伤了二妹妹的心。只是先前我在老祖宗那看到的事,还烦请二妹妹给我们一个解释才好!”
“大姐到底看到了什么?我不过就是给老祖宗捏了捏被角罢了。”叶葵随口胡诌,心里暗想叶明烟这般纠缠不休,是否还有后招。
“好了,都不要再说了!”叶老夫人将拐杖顿得咚咚作响,一手套着念珠揉着额角,一副头疼不已的样子。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