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伯母的语态,令顾绮年感到很奇怪。
七姐是她的亲生女儿,竟然说不管,任由家里拿主意?就算她平日性子再冷,但怎么能对自己孩子未来的归宿都如此漠不关心?
顾绮年蹙了蹙眉头,她也不喜欢五婶说话时的语气。
就好似整个家里的姑娘,理所当然的就该为侯府利益而付出。
这其中,还包括自己。
没有人会愿意被当做垫脚石,何况她从没觉得自家靠着侯府得了什么便宜,就更没道理因为其他堂姐妹的将来或者大伯父对外的人情等缘故,便任由人做主自己一生。
顾绮年承认,自己是自私的。
她的心底,对府里的一众亲人,谈不上什么感情。
然而,哥哥上回的话却犹似在耳。身在侯府,他们的婚姻,怕是连爹娘都做不得主。
正心烦着,五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三嫂,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做我是娘派来的说客?她疼三爷,难道就不疼你和妙姐儿了?这样说自己的婆婆,就是我这当弟妹的都听不过去,还表现得这样生分,难道还想跟侯府撇清关系不成?”
卢氏美目倾横,音调渐渐拖长,“你不要一副谁都对不住你的模样,我若不是诚心替妙姐儿着想,至于拦了你说这些话?”
“诚心不诚心,你我都心知肚明。”
三夫人淡淡望了眼对方,无谓的反问道:“妙姐儿的事,我说什么真的有用吗?”冷笑了笑,再道:“你如今是这套说辞,想着法要得老夫人的欢心,但等将来梦姐儿到了年纪,却不知你还有没有这份底气。”
简单几句话。说得五夫人脸色蓦沉。
然还没有开口,三夫人就直接绕过她背道而去。
卢氏没将人说服,最后又被对方给讽刺了几句,郁闷得脸色都扭曲起来,低声怨道:“真是没法子沟通!不管事还不听人劝,怪不得她丈夫宁愿带姨娘去上任,也不愿这样的木头人陪在身边!”
顾绮年暗惊,自然没料到三伯母和五婶婶之间的关系会是如此。
当着面彼此冷嘲暗讽,背后还能骂出这样严重的话,难不成还有过什么过节?
闲亭周围有假山石林围绕。四通八达,小径附近又种植了灌木花丛,位置还算隐蔽。
顾绮年欲往西南处的荣华堂而去。与她们都不顺路。又或者是其二人情绪高涨,匆匆离开,倒没有被发现。
但自己本平静的心,被搅乱了。
家里的情况,她不了解;几位伯母婶婶间的关系。她更不清楚。
对所处环境的不熟悉,让人莫名就多了几分不安。
顾绮年是好奇的。
三伯母是祖母的亲儿媳,竟然称为“老夫人”,都没有五婶唤得亲热。
婆媳间,能因为什么而弄到这种地步?
直等到了大伯母的院子,顾绮年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暂时抛去思绪。她走了进去。
出来迎的仍是翠娥,对方含笑盈盈道:“九小姐来得可巧,您再晚一步。夫人就歇下了。”
世子夫人素有午睡的习惯。
顾绮年莞尔,进屋请安后,说明了来意。
“竟是这事,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
楚氏笑得和蔼,温声道:“我还以为你特地过来是有什么急事。既是你母亲交代你的。去的又是你姨母府上,本就不用那么多讲究。”
她说着。让身边妈妈亲自去安排。
“门房处办妥当得要些时辰,你就先坐会。”
世子夫人留了她,两人同坐在炕上,又命丫头端些瓜果上来。
“记得去年廉王大婚时,英国公府摆宴还请了我和你大伯父过去。离现在都没一年光阴,却已经……”楚氏顿住,握了侄女的手,略有哀愁的叹道:“上回你姨母来得匆忙,和你娘姐妹相叙,我就没过去打搅。你待会见了她,记得替我问个好。”
顾绮年颔首应下。
太子和廉王都是王皇后所出,即便关系不好,但怎么都改变不了同胞的事实。
茹表姐进宫时,李家命人过来请,无非是因为东宫的缘故吧?
并没有过多在这话题上纠缠,楚氏又道:“你们刚回来,住的可习惯?吃的用的要有什么不称心的,就与你大嫂说,底下人伺候的不好,也不用纵着。”
“都好,大伯母费心了。”
顾绮年一脸乖巧。
世子夫人好似就喜欢她这种性子,自始至终都笑着。
外头的人回来,顾绮年就起身告退,楚氏让婢子送她到了门口。
待九小姐走出一段距离,翠娥方回屋,上前服侍主子歇息。
躺到榻上,世子夫人突然问道:“给九小姐请的绣娘,有说什么时候来府上不曾?”
“锦绣坊的关师傅先前就因为家里有事在休假,这回虽应了咱们府上,但早就告罪过,说要晚几日再过来。”翠娥边答话,边在在榻席上铺了层薄毯。
世子夫人点点头,接道:“这京里的几个绣阁,就属锦绣坊里的绣娘有本事。”
“这是自然的,关师傅年轻时就去苏州拜师学艺,这几年越发精湛。九小姐得她指点,将来走到哪,都是夫人小姐们要羡慕的。”
“她原先底子就不差,稍以雕琢,自然能拿得出手。”
缓缓躺下,楚氏闭上眼低声感慨:“虽说绮姐儿不用自己做针线,但江南的针绣是出了名的好,她若没个几分本事,可不是给咱们侯府丢人?何况,常府到底是老夫人的娘家,可别到时候说咱们把什么人都招呼过去。”
翠娥知晓主子在永清堂应付穆夫人已是疲惫,就没有再敢打搅,转身轻手轻脚的就要退出去。
但刚走到门口,不妨榻上的人突然又出了声。
听到唤声。转身,却见自家主子已经坐了起来。她忙走回去,问道:“夫人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闻者按了按额头,“早上老爷出门前,交代了我件事,倒是因穆夫人过府给忘了。”直接下了榻,挥手道:“让人去外头将南哥儿请来。”
翠娥出去传信,又走回来替主子正衣戴。
坐在铜镜前,世子夫人轻道:“府里本就是多事之秋,四房这一回来。手头的事就更忙了。”
“夫人要多保重身子。”
“锦姐儿的事突然没了着落,如今连亲事都成问题。琼姐儿在宫里也不知怎样,老爷许久前就跟我说她想见我。但都这些日子过去了,也不见宫里来人。”
翠娥想了想,就开口安慰:“听说前阵子皇后娘娘凤体微恙,大小姐许是没好去打搅。”
楚氏苦笑,“想是毓粹宫的那位不肯。”
毓粹宫。是穆贵妃的寝宫。
两月前,太子在围场当众处死了二皇子的侍卫。作为母妃,哪里能让东宫舒畅?
涉及这些,翠娥就不敢应话了。
整理好妆容,世子夫人又问:“承哥儿可在府里?”
“回夫人,奴婢听说大少爷清早来给您请安后。就出府去了,至今都没回来。”
提到儿子,楚氏越发丧气。
顾承华不爱念书。至今没有功名,终日不是在府里守着妻子,就是出去与友度日。
世子夫人从对他的满腔期望渐渐转为失望,如今也不再催他念书科举的事,就盼他能给府里开枝散叶。早日添个男丁。可儿媳妇连生两胎都是女儿,她心急着想送个人去他屋里。不说老夫人阻着,就是自己儿子也帮着媳妇拒绝自己。
她很怕儿子终日就沉迷在儿媳妇的温柔乡里,永远都这样无所作为。
现在问起他,听到又不在府里,她脸色当即就落下了,“去,使人去将他找回来。正经事不做,又在外面玩闹,他媳妇也不说说他!”
是知晓自己说教无用,看清了儿子就只听妻子的话。
翠娥又忙到外面传令,走回时见主子怒容依旧,接着劝解道:“大少爷平时往来的都是世族子弟,夫人您不必太担心。若不放心,待回头大奶奶过来时,您吩咐她几句就成。”
“呵,我哪里使动得了她?她最近不忙着在修葺黎斋,等着接她那娘家兄弟呢,我是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最近府上确实是事情多了些,大奶奶忙完四夫人回京的事,又得接常少爷,难免抽不得空。夫人可千万不能往心里去,想平时大奶奶也是极孝顺的,您若生了不快,回头大少爷可要难做的。”
“哪里是难做?承哥儿是听不得我说他媳妇的不是,唉!”
虽说是有抱怨,但到底从没有忘了儿子的前程,楚氏复开口:“之前沈侍卫进京时,我就让他多跟我去公主府,偏生他不听。你说,他与那些个无所事事的人处着有什么用?都当爹的人了,还不懂得替自己将来筹划,要我来盯着。
承哥儿媳妇也是,那么精明个人,竟不知催促丈夫早日某个一官半职,任由他胡闹!这回借着南哥儿,将人请到府里来,他再不给我用点心,回头老爷面前都没法替他说话。”
翠娥则忙应:“大少爷他一定会听您的。”
闻者乏累着眯眼,语气谈不上如何信心,“但愿吧,他若能和沈侍卫交好关系,回头殿下面前,总能替他求个差事。否则,终日这样碌碌无为的,将来怎么撑起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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