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落平安归来,谷梁世家的这个年才像年,民间对过年有很多忌讳,比如只能说些喜庆的话,比如不能碰坏任何东西,如此氛围下,苏落又好好的,谷梁鸿就依从了大哥的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有再追究郑氏的责任。
吃过年夜饭所有人都自由活动,仆人悉数放假,或者扎堆打牌,或者吃着瓜果闲聊,无一例外个个都是满脸喜色。
对于年,苏落曾经费心的研究过,一个看不着摸不到没有颜色没味道的东西,花钱又费力,然而大家还都是甘心情愿的为其所累,这就像某些所谓熟读圣贤书的男人对那些生性放*女人的态度,个个嗤之以鼻,但人家真的投怀送抱,大多男人还不是乐得屁颠屁颠,于是苏落得出这样的结论,世上万事万物,绝对不是只有好的或者坏的一面,而是好坏的矛盾体,所以ji院发明人管仲老先生才不会被后世之人诟病,还尊为政治家、哲学家、军事家,苏落还想,假如ji院真的供奉管仲作为祖师爷,ji女每次接客前都先拜一拜他老人家,还不如拜一拜墨飞白呢,好歹他长的俊,看了兴趣高。
那个时候她在西域的日升山,现在她想的是,还不如拜一拜谷梁鸿呢,看了他总是有种想亲吻他的冲动。
她喜欢胡思乱想非一朝一夕,师父墨子虚曾经这样点评她,正因此,她才能无师自通的会画画、懂音律、擅舞蹈、喜欢总结和反思,未来她必定成为其中之一,画家、音乐家、舞蹈家,还有哲学家。
那时苏落反问:“师父,若我什么都不是呢?”
墨子虚答:“至少是一个小说家。”
小说家?苏落对这个新名字不甚理解。
墨子虚道:“喜欢胡说八道之意。”
苏落当时的反应是:“……”
她记得,师父说这话的时候也是一个新年夜,师兄弟们师姐们在一起吃团年饭,忽然的,她心里隐隐一痛,遥想在祁连山的师父会不会也在想着自己,养育之恩大于生育之恩,这个她懂。
思家,心情有点糟,想一个人独处,把春好打发到杨二郎那里,说来他们两个是未婚夫妻,总是一副陌路的样子,感情有一见钟情,就像她和谷梁鸿,但杨二郎和春好的感情是需要培养的,那丫头笨得连花前月下都不会,然后她就一副资深情人似的教她,桥段大都是从手抄本上生吞活剥的。
打发走春好,张初五也去和筱兰薇、董竹音陪着大夫人郑氏,这是谷梁世家的规矩,苏落就老实的等在房间里,等候谷梁鸿安排好一切来看她,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做的能把折扇,看看折扇的残骸还放在桌子上,触景生情的啪嗒啪嗒掉眼泪。
珠帘响动,走进了谷梁鸿,抬手接住她落下的一滴泪珠,柔声问:“怎么了?”
她撅着嘴巴伤心道:“费了多大的气力,你看看成了这个样子。”
谷梁鸿非但没有安慰只言片语,还道:“毁了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刚好应景辞旧迎新。”
他然后在前边走,苏落后边跟着,回到他住的东边,他补充道:“送人的东西,当然要好上加好才对,我比较喜欢象牙或是白玉做的扇骨。”
苏落心道,人家送东西还挑三拣四,这男人真是矫情,不过想想,他这样的人物当然得配名贵之物,嘟着嘴道:“可是我哪里有象牙和白玉。”
谷梁鸿道:“你有钱啊,你从西域带了很多钱回来,我的商号里有象牙和白玉,我卖给你。”
哪有这样的道理,我送你东西还是买你的东西,刚想回敬他几句,忽然想起窦璎和野鲜不花密谋之事,当下和盘托出。
谷梁鸿听后,蹙起眉头,想了想道:“不怕,我自有主张,今个过年,我们不谈那些不开心的。”
也对,那就谈些开心的吧,比如我和他的婚事,不过这样的事情姑娘家实在不好开口,苏落犹犹豫豫,忽然灵机一动,道:“假如上天现在满足你的新年愿望,你第一个想的是?”
谷梁鸿偏着脑袋看看他,手里正在行云流水的弄茶,一道程序下来茶香满室,他道:“生意越来越好。”
苏落脸非常失望的样子,再问:“假如上天现在满足你第二个新年愿望,你想的是?”
谷梁鸿一清二楚她想知道什么,故意道:“兄弟家人身体健康。”
苏落不死心:“老天真是不错,他居然想满足你第三个新年愿望。”
谷梁鸿随即答:“国泰民安五谷丰登。”
苏落的气就慢慢显示在脸上,到最后打着哈欠问:“假如老天想满足你第一百八十八个愿望。”
谷梁鸿有些于心不忍,顿了顿道:“希望我种的合欢树明年开花。”
苏落垂头丧气的伏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快要睡着,再也没有勇气问出他的第一百八十九个愿望。
谷梁鸿过去衣架前拿了自己的披风给她盖上,心里喃喃道:落落,给我一点时间,假使你是ji女,我都会义无反顾的把你娶进门,从此后守着你白头到老,可你是我儿媳,我纵使不顾及自己的名声,还要顾及谷梁世家的名声,我不能辜负父亲临终所托,希望不久的将来合欢树会开花,你我也……拂去万层云,月照合欢夜。
他摸了摸苏落的头发,仿佛对一件宝贝的爱不释手,苏落半梦半醒,感觉到他手的温度,咕哝道:“大叔,我虽然不生气,但你可真笨,弹个曲子吧,否则我真的睡着就不能守岁了。”
谷梁鸿依言,洗了手、漱了口、焚了香,在琴案边坐了,调了调弦,弹的不是《醉婵娟》,而是《凤求凰》。
苏落精神起来,听了会想与他合奏,身边却没有笛子箫一类东西,忽然发现茶杯,她拿起放在唇边吹奏起来。
谷梁鸿一惊,偏头来看,世间还有什么东西在她这里不能成为乐器?
两个人一个弹奏一个吹奏,忽而彼此对望,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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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年,正月里的活动也非常多,谷梁鸿忙东忙西,却再也没有让苏落离开自己半步,他官方的解释是要苏落学习如何经商,私底下的意思是怕她再发生事端。
正月一晃而过,二月里塞上的风愈发的肆虐,某天谷梁鸿接到窦璎的请柬,要他往府里一叙。
“叙什么叙,一个男人一个女人没有共同语言。”苏落不高兴道。
“去还是得去,我曾经答应过她。”谷梁鸿收好请柬,并让周祖成准备礼物。
苏落更气了:“你几时和她来往过?”
谷梁鸿让张初五伺候他更衣,边道:“路上告诉你。”
苏落呵呵就笑了,“我也去?”
谷梁鸿骑马苏落乘车,并且给她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随行,那就是窦璎曾经救过她。
距离也不是很远,不多时来到窦家,门口早有人在迎候,苏落吃惊,窦璎怎么知道谷梁鸿一定能来?好像这个女人非常了解谷梁鸿的脾气秉性,她究竟是谁?
由家仆陪着来到中堂门口,窦璎盛装出迎,看到同来的苏落先是微微愣了下,这表情来的快去的更快,进而对谷梁鸿道了个万福:“牧风哥哥。”
牧风哥哥!苏落惊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这世道真乱了,鱼仙姬喊墨飞白为阿白,这寡妇比妖男还猛。
进了中堂分宾主落座,有个苏落在,窦璎言行更加用心,是想故意将苏落比下去罢了,她亲自泡茶,一嗅二闻三品味,茶道娴熟,苏落问:“窦夫人,你是江南人吗?不然为何精于茶艺。”
窦璎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然而倏忽即逝,并且她微低头,别人也就无从发现,她道:“去都未去过,这些都是女儿家该具备的,深闺时母亲教授。”
说着把第一杯茶敬给谷梁鸿,也不是放在人家面前的茶几上,而是手托茶杯站在他面前,谷梁鸿唯有去接,关键时刻茶杯一漾溢出茶水,她哎呀一声,谷梁鸿急忙问:“烫着么?”
窦璎道:“多谢哥哥关心,无碍。”
看他们两个嘘寒问暖,郎情妾意,苏落在旁边气得只能说肺都要炸了,牙咬得咯吱吱的响。
窦璎继续卖弄风情,苏落终于忍受不了拔步就走,谷梁鸿问:“你去哪里?”
她没好气的:“逛街。”
谷梁鸿霸道的命令:“不可。”他怎能放心让他一个到处走。
苏落正在气头上,心想你说不可我偏要出去,也不回答抬腿就走。
窦璎幸灾乐祸道:“小姑娘脾气蛮大的。”
谷梁鸿看着苏落的背影道:“小孩子么,都是这个样子。”
见他没有跟上来,苏落更气,大步流星的出了窦府,窦家附近就是街市,索性狂购一番,精神上损失的在物质上补,这是狐小采的解说。
初春的天气塞上仍然很冷,她从面前的第一家店铺开始买,到第十家店铺时已经拎不动,气真的消了很多,伫立在街上考虑自己怎么把这些东西拿回去,马车还停在窦家呢。
走了几步掉了一个东西,后边有人喊:“姑娘,你丢了东西。”
她回头去看,是一个男人手里正拿着她掉下的一包衣物,那男人威风凛凛,抬腿则龙行虎步,说话则中气十足,保养得极好的一张脸,未知是五十还是六十,便装,但却华贵无比。
苏落噔噔跑回去,夺了在手道:“谢谢你老爷爷。”
老爷爷!对方愣住,与身边的几个随行人员对望之后问苏落:“我很老吗?”
苏落无可奈何的样子:“好吧好吧,男人女人都这样,不喜欢人家说他老,叫你伯伯,若还是不喜欢,那我叫你大哥好了。”
大哥!这富家老爷身边随从刚想怒,被他制止,近前问:“你一个人为何买这么多东西?”
苏落道:“你没听说女人心情不好就喜欢乱买东西吗,真是孤陋寡闻。”
“你放肆!”富家老爷身边的随从终于有一个忍不住,却再次被那老爷冷眼喝住,并下令:“再多言多语,自己掌嘴。”
随从唯有规规矩矩侍立一旁,他又道:“我有个解决心情不好的办法,不知姑娘可愿意一试?”
苏落正无聊的紧:“说来听听,假如是打上门去还是免了,她寡妇一个。”
富家老爷道:“大吃一顿,我心情不好的时候经常这样,或是大吃一顿或是痛饮一番,之后蒙头大睡,醒来就好了。”
苏落想想谷梁鸿此时正和窦璎两个你侬我侬,说不定也在推杯换盏,看对方不过一个老人家,不像是什么登徒子,于是道:“好吧,只是我的钱已经花光了。”
富家老爷呵呵一笑,左右看看道:“替姑娘拿着东西,打道鼎香楼。”
随从们应了,从苏落手里接过东西,一行人往鼎香楼而去,这是凉州最大的一家酒楼,去的大多是达官贵人,平头百姓禁止入内。
其实谷梁鸿没有同窦璎推杯换盏,苏落离开不久他实在担心,就告辞出来,他沿街找了不久即发现苏落和一群人进了酒楼,因不知对方身份,也不知苏落为何这么快就认识了新朋友,尾随他们的背影进了楼,二楼一个探出的高台上,四周围着飘飘渺渺的纱幔,这是雅座中的雅座,距此地能对楼下的大厅一目了然,对二楼周边也看得清楚,假如有意外,是进可攻退可守的宝地。
纱幔被进去敬茶的小二撩起,露出那富家老爷的侧脸,谷梁鸿顿时大吃一惊,即使分别好多年,他依然清晰的记得,这个富家老爷,就是当朝皇帝朱棣。
朱棣正笑眯眯的看着苏落:“姑娘喜欢吃什么?”
苏落客气道:“大哥你来点。”
朱棣旁边的随行官再次忍不住,刚想斥责忽然想起朱棣的交代,唯有闭口不言。
朱棣呵呵一笑,一副玩笑模样:“假如我是当今皇帝,你这样说话可是大不敬,是株十族的大罪。”
苏落比他笑的还厉害:“你可真逗,我还是皇上的亲戚呢。”
朱棣浓眉挑起,非常感兴趣:“哦,说来听听,你是皇上的什么亲戚。”
苏落本也是玩笑,见他问,随口道:“你说作为女人,做皇上的什么亲戚最风光?”
朱棣略微想了想道:“皇后吧。”
苏落立即惊恐道:“我才不嫁皇上呢,听说皇上又老又丑,脾气又大,是个嗜血狂魔。”
朱棣放到嘴边的茶杯僵在那里,哑然无语。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