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亮爬上中天,苏落收拾好自己的行装,然后打开上官云飞赠送的七弦琴,濯手焚香,一曲高山流水缓缓而出,清澈的弦音飘出房间,在空寂的月夜更加的悠远。
房门轻启,上官云飞一身紫色长袍黯然而立,沐浴在苏落的琴声中无声无息,有什么感觉触在心尖,他认真的想了想,是爱吧,仿佛喜欢苏落已经很久,爱上她却在此时,喜欢她的时候想娶她,爱上她了,突然彷徨不知所措,这是患得患失。
他款步走向苏落,脚下是厚厚的绒毯并无一点声音,眼睛专注着灯光漫溢下的苏落,她抚琴的样子更觉仙气,只知道苏落懂音律,却不知道她这么精通琴技,同样的一首曲子在她奏来更加的生动,比之自己的生硬,她能把琴曲赋予另外一种东西,那就是灵魂。
一曲毕,苏落已经察觉到他不请自来,爱惜的摩挲着七弦琴自言自语道:“真是好琴,真不愧价值连城。”
上官云飞接话道:“但凡好的东西都想据为己有,琴是此理,人亦是此理。”
赤luo裸的表白,苏落焉能不知,她将宝琴放入匣内,抱起走到上官云飞面前,所谓楼上看山、城头看雪、灯前看花、舟中看霞、月下看美人,在暗昧的光线下看人,扬长避短,人就朦胧得美到极致,她举着琴递给上官云飞道:“然而,总还有个先来后到,此琴是你的,还给你。”
上官云飞没有接过,蹙眉问:“你不要?”
苏落一脸月凉,表情淡淡:“把别人的宝贝据为己有,这是不仁不义,琴如此,财富如此,人亦如此。”
话出口时就变得如同刀子般锋利,狠狠的刻在上官云飞心上,势必要他懂一个道理,那些被他迫害的商贾都是无辜,他得到的那些财富都是强取豪夺。
上官云飞终于明白她还自己七弦琴的用意,原来是想提醒自己这些事,有关自己夺取别人的财富,还有对她的这番感情吧,他眼中闪过一丝愤怒,接过她手中的琴,顿了顿,然后高高举起使劲摔在地上,咔嚓!
苏落吓得往后一跳,惊恐的看看上官云飞,他不悲不喜,没什么表情,仿佛摔碎的不是一个价值连城的宝贝,而是敝履。再低头看看已经裂开的琴匣,朝上官云飞骂了句:“你母亲的!”
多么不合时宜的一句话,你指责你哭泣都好,可她竟然骂出这么粗鄙的一句,本来今晚酝酿了很好的感情,想深入浅出循循善诱的教导上官云飞不要再想着谋害那些商贾,却因为这一句大煞风景,她实在是心疼宝琴,蹲下身子战战兢兢的打开琴匣,毫无意外的,琴弦断了两根,她突然拿起宝琴劈头盖脸的朝上官云飞打过去。
上官云飞没有躲,本是冷若冰霜的一张脸,竟然被苏落的又骂又打弄了个喜笑颜开,他感觉苏落如此粗暴的对待自己,即使不是爱人也是知己,是言行不会刻意,无所顾忌,亲近之人。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假如苏落没有把琴还他,琴也没有摔坏,只是苦口婆心的劝解他,不一定好用,脱欢是枭雄级的人物,大气,很多事情拿得起放得下,上官云飞是奸佞,拿得起未必放得下,而苏落如此态度,让他有点受宠若惊,本是楚河汉界泾渭分明的两个人,她这样一打一骂,中间的隔阂荡然无存。
苏落见他不躲,也不好意思再打,抚摸毁坏的琴吧嗒吧嗒掉眼泪,突然指着他道:“你整日的算计这个算计那个,把别人的财富攫为己有,把诸葛先生的琴你也攫为己有,还想把别人的女人攫为己有,你就是个小人,宵小,鼠辈,坏蛋,你这种人笑是假的哭是假的,感情也不会是真的。”
她骂了半天,然后气呼呼的推着上官云飞一直推到房外,咣当关上房门,还不忘高喊一句:“我喜欢谷梁鸿,因为他至少算个好人,他只想怎样帮助别人,从未想过如何加害别人。”
蒙昧的夜色里,上官云飞在她门口伫立良久,终于弄明白一些东西,然后回到房里枯坐一夜。
苏落这里鼓捣一夜,试图把琴修好,只是笨手笨脚,没能成功。
次日早晨,她抱着琴拿着包裹连告辞都没有,找到墨飞白和高衙内,准备离开上官府里,刚至影壁处被上官云飞追上,苏落本能的往墨飞白身后躲了躲。
上官云飞侧着走了过去,见她还躲,自嘲的一笑,她这样是惧怕自己还是厌恶自己?这两种答案都不是想得到的,更喜欢她昨晚疯狂粗暴的模样,是以道:“我答应你,那个名册上的人,都会安全。”
苏落立即闪出墨飞白身后,惊喜道:“真的?”
上官云飞没有回答,而是拿过她手中的琴道:“我给你修好,然后还给你。”
苏落嘻嘻笑着:“这还差不多,那我在凉州等你。”
上官云飞也终于放松的一笑,忽然明白,取悦苏落也不是很艰难之事,做个好人,至少在她面前需要做个好人,她点头:“后会有期。”
苏落嗯了声,拉着墨飞白和高衙内想走,蓦地转头捅了一下他的胸脯,悄声道:“宽厚的胸膛,是个汉子。”
上官云飞明白她说的是那晚自己被她又摸又看的事,偏头窃笑,那件事至今让他羞臊又难以忘记。
本来毫无希望的事得以解决,苏落兴致勃勃的同墨飞白和高衙内离开上官云飞的家,三个人去找谷梁鸿,路上苏落才把所谓的老黑是谷梁鸿的事告诉了墨飞白。
就在墨飞白惊诧的当,前面的街上突然一字排开很多人,见惯了被截杀,苏落当然明白这绝不是几个大男人没事携手逛街,虽然看着不像锦衣卫,但也感觉出是什么帮派的徒众,他们目光齐齐虎视眈眈的对着墨飞白。
墨飞白拉着苏落立即住了脚步,嘡啷抽出宝剑然后道:“高衙内,你带着落落从另外一条路跑,我来对付这些人。”他至今也不知道苏落会神识功,当然也就以为她无法自保。
苏落却抓住他的胳膊:“师兄,他们是谁?”
墨飞白瞪了眼高衙内,示意他拉开苏落,然后道:“建安文骨,他们的头领鱼仙姬被我杀了,怎能不报仇。”
苏落突然放下戒备,毕竟建安文骨是以拯救自己老爹为目的,是效忠父皇的一群人,她大大咧咧道:“报什么仇,既然首领没有了,大家解散,该种田的种田该经商的经商,我去说。”
墨飞白一把拉回她,看对方已经拔步而来,准备攻击的样子,急忙道:“没你说的那么简单,大多人都是,某个执念在心中镌刻后,很难再消除,他们不会相信你是谁,也不会听你的话,快走,你不走我更分心,还得分身。”
高衙内最怕打架,看个热闹还可以,涉及到自身,那就唯有三十六计走为上了,他拉着不肯离开的苏落,第一次表现的非常爷们,力气大得苏落挣脱不开,边跑边劝苏落:“你不是说谷梁二爷在金陵吗,我们帮不了你师兄,找二爷那就不一样了,他来了之后一顿风卷残云,轻松取胜。”
风卷残云是这样用的吗?苏落想想也对,神识功不能轻易使用,既然墨飞白都紧张兮兮,说明这些人不容易对付,赶紧去找谷梁鸿帮忙。
于是一路狂奔,跑的比高衙内还快,到了他的住处,谷梁鸿正等在那里,她急吼吼道:“快,有人想杀我师兄。”
她预想的是,谷梁鸿翻身上马,飞驰而去,非常的英雄气概,熟料想谷梁鸿却正正马鞍,系好包裹,漠不关心道:“他不会死,因为他有事放不下,必然能好好活着。”
苏落吃惊道:“这个时候了,你还说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快去帮忙。”
谷梁鸿抱着她送到马背上:“我们打个赌,不久你师兄也会到凉州。”他说完在苏落的马背上使劲一拍,那马疾驰而去,苏落在上面又骂又喊,却不敢乱动。
谷梁鸿随后追上,一路快马加鞭赶回凉州,回到家里急着问杨二郎家里究竟发生何事。
杨二郎噗通跪在他面前:“老爷,有个叫眉长龄的人,绑架了钱掌柜,小人无能解救出来,只好通知您。”
谷梁鸿头微抬,示意他起来,然后问:“钱掌柜现在怎样?”
杨二郎道:“安然,眉长龄没有杀他之意,只是让钱夫人来告诉我,除非,除非老爷您自杀,他才能放了钱掌柜,此人当真是穷凶极恶。”
钱夫人,当然就是张初五,眉长龄打不过谷梁鸿,唯有使用旁门左道,又去骚扰张初五,怎奈张初五做了钱夫人后,日子虽然平淡如水,却是细水长流的幸福,对他相当冷漠,他就怀恨在心,掳走钱掌柜威吓谷梁鸿,知道谷梁鸿这样的人物是不会袖手旁观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