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璎,正是柳离离,当日在西域的沙城,她哀求谷梁鸿把她带走,不敢奢望成为他的女人,哪怕留在他身边做个使唤丫头都好,谷梁鸿却依然没有答应,是以她恨之入骨,不几日就嫁给了沙城富豪卢不思,也是由她出谋划策掉包了谷梁鸿所有的在西域够得的货物。
没人知道她嫁给卢不思竟然只是一个跳板,她实在太需要卢不思的万贯家财,不几日卢不思暴毙,有人怀疑是她所为,终究还是因为证据欠缺而不了了之,她却拿着卢不思的钱找到西域著名的神医公孙渡,改头换面,容貌不仅仅从柳离离换到窦璎,而是比之前的柳离离更加的美丽,尔后搬到凉州居住,再一点点的接近谷梁鸿,以致今日。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她从慌乱恢复了平静,既然他掌握了自己的一切,索性就摊开来谈,你怨我,我更加恨你。
谷梁鸿道:“虽然初次见你,就觉得你哪里有点熟悉,可是我根本无法想象你会这样做,只等落落提醒了我,她说你的身上没有一个正常寡妇的悲戚,并且你苛求完美的性情仍然没有改变,言行举止用心设计,这正是让你露出端倪的致命之处。”
窦璎抬手欣赏了下自己涂着大红蔻丹的指甲,本想妩媚的一笑,那笑却非常的凄冷:“谢谢你,还记得我的性情。”
谷梁鸿慢慢走近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后来的一场大火算是彻底暴露了你,落落又说,你身上也没有家破人亡之人的凄惨哀怜,我才开始调查你,并了解这场失火又是你的一步棋而已,也相信了落落之前在你那里偷听到的。你和野鲜不花朋比为奸,先是唆使凉州三十余家商号集体降价想置我于死地,后来被我轻松击败,你贼心不死,又让人纵火少了自己的家,弄一个无家可归的下场博得我的同情,让你住进府里,然后你才能更加的接近我,大概是发现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又无意之中听到落落的身世。于是密报给指挥使冯战,你太了解我,知道接下来我会怎么做。所以一步步都按着你的计划走。”
窦璎终于怒从心起,仰着这张人工雕琢的俏脸看着谷梁鸿:“你左一句落落右一句落落,谷梁鸿,原来你心里还是只有她。”
谷梁鸿并不回答,只是怒道:“一场大火死了那么多人。你于心何忍?”
窦璎漫不经心的哼了声:“五个而已,还都是老不中用的,失火自己不知道逃么。”
谷梁鸿惊呆:“我完全没有想到你长的柔柔弱弱,且原来是这么凶残。”
窦璎反唇相讥:“还有比这更凶残的,公孙渡你知道的,世人若想在他那里求医问药。必须被索取身上的之物,眼睛、鼻子、五脏六腑,你以为我只是花了万贯家财才换的这个脸吗。还有这里。”她用手指着自己的腰部,那里早已空了一面。
谷梁鸿更加震惊:“你做的所有一切只是为了嫁给我?”
窦璎眼中噙着泪,咬着嘴唇忍住,自嘲的笑着:“很难相信是吧,事实就是这样。并且现在我成功了。”
她骄傲的看着谷梁鸿,神色里却是无尽的哀婉和绝望。谷梁鸿还想说些什么,比如她密报给指挥使冯战苏落的身世是如何听到的,比如她可有还告诉其他人,比如对于她这样心狠手辣的女人自己会如何对待,比如很多,只是没等继续下去,房间的门被咚的撞开,冲进来浑身**的墨飞白,他身后跟着杨二郎等镖师还有护院家丁。
墨飞白浑身泥水,乱发湿湿的贴在面上,脸色非常难看,他进来后也没有同谷梁鸿打招呼,直接过去掀翻桌子踹倒椅子撤下喜帐丢了满地的被子褥子枕头。
杨二郎等镖师想过来制止,谷梁鸿喝令:“都不要动。”
他任由墨飞白把房间里能砸的砸能摔的摔,最后到处是狼藉,墨飞白才指着他气得浑身发抖:“谷梁鸿,你在这里洞房花烛,落落的心都已经碎了死了。”
谷梁鸿心里悠悠一颤,还是淡漠道:“墨公子,我纳妾不需要经过谁的同意。”
墨飞白怒不可遏挥起手来打他,被他一把抓住:“墨公子适可而止吧。”
墨飞白突然嘴唇颤抖,眼中充溢着泪花:“落落没了。”
他这句话轻轻的说出,夜空里突然一声炸雷,谷梁鸿身子歪斜就要跌倒,脑袋嗡嗡直响,双腿簌簌发抖。
墨飞白又道:“假如落落有个一差二错,谷梁鸿,你死一百次我都不会原谅你。”
谷梁鸿惨如白纸的脸色突然又恢复了点生机,墨飞白先一句落落没了,他以为苏落因为自己娶了窦璎而选择轻生,原来这句没了只是苏落丢失不见之意,他紧张得想攥紧拳头都无力,吼道:“那你还不去找!”
墨飞白吼的比他声音还高:“我已经找了她一天,到这个时辰都没有找到,无奈我才来你这里看看,以为她会回来,可是刚刚问过春好,她根本没回来。”
谷梁鸿稳稳心神,然后看杨二郎道:“带着你的人,马上出去找苏落,找不到不准回来。”
杨二郎领命而去,谷梁鸿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窦璎,冷冷一笑:“这都是你干的好事,你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他说完拔步就走,来不及穿戴蓑衣等防雨之物,先试着在府里找了一遍,猜测苏落会不会惦记自己娶窦璎而回来,根本没有,又跑到街上,一夜雨不停,一夜寻找,至天明还是没有找到。
“落落!”他的喊声回荡在黎明的大街小巷,顾不得什么颜面不颜面,且已经精疲力尽,不仅仅是跑了一夜所累,更是心中惶惶不安,开始胡乱的猜测苏落为何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被夜里的大雨冲走?被歹人掳走?伤心欲绝病倒在哪里?或是已经离开了凉州。
最后他脚步踉踉跄跄。遇到也同样找了一夜的墨飞白,两个男人彼此看看,都是狼狈不堪。
“落落会不会想不开……”墨飞白已经没了信心。
“不会的,落落绝对不会那样做。”谷梁鸿坚持,他心里坚信苏落不是脆弱之人,这是自己初识她时就感觉到的,小姑娘外表柔弱内心强大,再者,他觉得苏落即使想死也会死在他面前,死给他看。
他们两个又商量一下。然后分开不同的路径继续找,在一处断壁后面,是咬牙不让自己流泪的苏落。她听到了他们两个刚刚的对话,她从墨飞白的住处跑出去,本想离开凉州,却仍旧有什么挂心迟迟没有走,她怕墨飞白出来找他所以不敢住进客栈。在这处残垣断壁后面躲了一夜的雨,现在出来是想找个商队什么的混出凉州,春雨如醇,却更加冰冷,半夜时她冻得受不了,多亏出现一只大灰狗。一人一狗,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一夜过后彼此成为好朋友。她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将军,灵感来自于谷梁鸿的那匹骆驼飞将,或者,她把自己孤独无依时出现的这只大灰狗看做是谷梁鸿的化身,他叫将军。它就叫将军。
雨停日出,她喊着灰狗将军一起去找商队。各处打听,还需要时时小心躲避出来寻找她的谷梁世家之人,她打算离开凉州一路往南,走到哪里算哪里,自生自灭也好,远走他乡也罢,就是不能留在凉州,怕管不住自己再去见他,见了他除了平添苦恼之外,顶多给他带来些麻烦,剩下的什么都不存在,假如两个人之间真的有过爱,于他而言已经成为过去,于自己而言不过去也必须过去,无论怎样,他此后不用再担个私通儿媳的骂名,其实也没什么不好,他仍旧做他风风光光的谷梁世家掌门人,自己到处流浪说不定还能遇到一个像他这样的男人,然后被自己爱上,重新开始生活。
她这样积极的往好处想,不是没有伤,而是不想把伤口给别人看,博得别人的同情怜悯用不着,让人讥笑就更加不妙,只留在每个无眠的夜里自己舔舐缝合,时间能带走一切不是么。
她和灰狗将军在一家货栈门口总算找到一个商队,对方打量一下着男装的她,青葱少年一个,于是同意带着她但不同意带着狗。
苏落无奈在附近找人询问谁收留狗,没有有人点头,问到一个老伯,他叹气道:“这年头养活人都费劲,哪里有余粮来养活一个畜生。”
苏落气道:“它是将军不是畜生。”
大灰狗听懂似的在她身上蹭了蹭,表示感谢。
无奈还得继续找,偏巧饿了,买了几个包子吃,也丢给将军几个,谁知人家只盯着旁边的猪脑袋馋涎欲滴,苏落唯有掏钱给它买了一些肉。
卖熟肉的小贩生意一般,闲来无事看着苏落和灰狗嘿嘿傻笑。
苏落忽然灵机一动,问:“大哥,我想给你说个事,我有个朋友,孤苦伶仃……”
小贩眼睛一亮,抢过话道:“我也孤苦伶仃,你的朋友是男是女?”
苏落看看灰狗:“身形苗条,应该是个女子。”
小贩立即面带桃花:“她脾气好吗?”
苏落再看看灰狗:“目前仍旧与我和睦相处,还算温顺。”
小贩急吼吼的:“那你赶紧把她带来给我看看。”
苏落一推灰狗:“就是它。”
小贩愣愣的,突然怒道:“你发什么神经。”一顿口诛笔伐想把苏落和灰狗赶走,灰狗就呲着牙怒向他,且嗓子里发出一阵奇怪的嘶吼,吓得他急忙躲在摊子后面。
左右找不到收养灰狗的人,她唯有把它带着,又怕商队的人不同意,于是绞尽脑汁的想办法。
突然,踏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是如此的熟悉,她急忙喊着灰狗将军一起躲了起来。
果然是谷梁鸿,他被雨水打湿的衣服已经被体温捂干,眼睛布满血丝,身心疲惫的走向一个卖馒头的小贩,声音嘶哑:“掌柜的,能否给我一碗水,我改日把钱还你。”
那小贩认出他:“这不是二爷么,您身体不舒服吧,快坐,我去给您沏茶。”然后喊着后面自家屋子里的娘子,不多时女人出来沏了茶端了一些茶点。
谷梁鸿没有吃茶点,只是喝了几碗水,然后起身想走,口中低声呢哝:“落落,你究竟在哪里。”
苏落口中塞着一个包子,咬牙还是没有哭,看看灰狗将军道:“走,我们一起离开这伤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