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见祝世子如此直白,似乎看破了自己原本的来意,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心想,眼下到底该如何是好?
一边是圣上,一边是护国公府,哪边都不好得罪……
祝靖渊冷眼瞧着神色纠结的李公公,心内并无多少同情。过了一瞬后,只见李公公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他犹不死心地询问苏铭山道:“那苏大人可是……答应了?”
苏铭山面上显着圆滑的笑容,虽说他暗地里其实在开骂,但此刻仍旧和煦地夸赞起自己的准女婿祝靖渊来:“祝世子一表人才,各方面都出挑得很。试问京城少年郎中,还有何人能出其右?本官自然是应下了。”
祝靖渊在旁听着苏铭山这番赞誉极高的溢美之词,那叫一个面不改色心不跳。他知道准岳丈这是在感谢自己前来报信,才会如此夸赞自己,便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苏墨清听后却是在旁冷笑,心想祝世子当真不要脸,能够娶他妹妹是祝世子修来的福气,此人倒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李公公瞥到苏姒卿那一对桃花眼,顿时将她的身份给认了出来。望着小姑娘未有丝毫不情愿的娇艳面容,李公公当真被眼前的美满姻缘给气得面色铁青,可他碍于护国公府和安国公府的威势,又不好发作,情急之下唯有找了个蹙脚的理由道:
“老奴突然想起该去的是别处,这不年纪渐长,一时间竟将圣上的吩咐给记岔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干笑了两声,形容不可谓不尴尬。
祝靖渊闻言,直接毫不客气地讽刺道:“原来李公公是走错了路。”
一旁低着头的苏姒卿听后忍不住抿唇。而前面的苏铭山等人虽然笑容满面,却无一人帮李公公解围。
李公公气得咬了咬牙,一甩袖子作势就要离开。
苏铭山终于适时地开口道:“本官派人送公公出府。”
待李公公略微驼背的身影走远之后,苏铭山和林氏便向祝靖渊道谢:“今日多亏了世子随机应变,这才使得姒姐儿幸免于难。”
就在前一刻之时,苏铭山听闻圣上有意让苏姒卿成为那太子侧妃,当时他整个人都震惊了。经过多年揣摩圣意的经验,苏铭山自然知晓太子妃的内定人选是吏部尚书之女秦云安,于是他便想着太子与自家两个闺女不会有何牵扯。
可苏铭山万万未曾想到,今早他还在朝堂上为圣上说话,结果到了下午,自己的宝贝闺女就要成为太子侧妃。只需瞧一眼李公公方才那气急败坏的模样,苏铭山就知道祝靖渊所言非虚,圣上是真如此打算。
暂且不论太子侧妃是否位份低了些,苏铭山本就从未有将苏姒卿送至储君身侧的想法。姒姐儿天性单纯善良,根本就不适合将来去后宫勾心斗角。
况且苏铭山自然看得出来,姒姐儿对祝世子才是有意。他都能看出来的事情,难道圣上就一无所知?
那道未宣读的圣旨,简直就是在乱点鸳鸯谱。
苏铭山心头气愤不已,一时间在祝靖渊面前,他脸色都有些发黑。
祝靖渊对此感同身受,只不过他在准岳丈面前还是喜怒不形于色。此时听闻苏铭山方才的一番道谢,祝靖渊依旧沉稳道:“苏大人无需如此,我本就……”
他抬眼瞧向还未反应过来的苏姒卿,突然坦明了自己的心意:“有意于苏姑娘。”
苏姒卿被祝靖渊这么认真一注视,顿时整张脸染上一层绯色,她连忙害羞地低下头,心想祝世子这告白也太众目睽睽了吧。
本来还想着拖延个几日,未料到太子这一插手,祝世子竟是眼下就成功提亲了。
苏姒卿还真有点怕,却又不好说什么。毕竟祝世子的确是她喜欢的,总不好事后再趁机拒绝他。
一旁的苏阮卿轻笑间望了眼自家二姐,她虽还未在男女之事上开窍,此时却是真心地为苏姒卿寻到祝世子这般好的如意郎君感到高兴。
“世子有这心思,自然是极好。”
苏铭山对祝靖渊的印象原本就不错,此刻见他难得如此认真,心里头就愈发满意了,面上更是露出和蔼慈祥的笑容。
毕竟祝世子自身承载盛誉,平时在朝堂上却还是表现得十分沉稳,从不出什么差错。单论这一点,苏铭山便知祝世子定力非同寻常。
想来若是祝世子成了姒姐儿的夫君,凭他的能力,足以为自己的宝贝闺女撑起一片天。
林氏则是一同笑着点点头,在她看来,只要祝世子会疼姒姐儿就行。如今看来,他对姒姐儿还是十分在意的,否则对这些宫内消息也不会如此灵通。
二房当中唯一不爽的那位异类,恐怕就是苏墨清了。
此刻在他眼中,祝世子就是再优秀,那也不是天上的星星,而是地上的烂白菜,哪里配得上自家妹妹?
祝靖渊察觉到苏墨清不爽的视线,一时间面上并未有任何表示。
苏铭山扭头与林氏对视了一眼,他并未发现苏墨清对祝世子的敌意,只陷入了与妻子的一番眼神交流中。待苏铭山好不容易回过神,顿时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朝心中认可的准女婿祝靖渊道:“这仓促之下,定亲的一些礼数还未走全。就连方才的那两份庚帖,也是仓促之下寥寥几笔而成,难登大雅之堂。”
祝靖渊闻言颔首,他只装作未看见准岳丈方才的出神,在一旁接过苏铭山的话茬道:“这回所缺的礼数,护国公府自会补全,一样都不会落下。”
要说这男女定亲之事,还是得经过几番来回。但如今情况特殊,怕是所有礼数都得合到一块去,而且是两府之间暗中补上,免得惹人生疑。
此时苏铭山听闻祝靖渊所言,他一时间忍俊不禁,看来祝世子当真对自家闺女在意得很:“世子能有如此诚意,当真令人欣慰。不过世子派人补全定亲礼数之时,还是得注意防着宫中那头,莫要让圣上和太子发现了。”
“这自然。”祝靖渊一口应下。
他心想与苏姒卿的婚事,终于是定下了。
而一旁的苏姒卿心里还有些忐忑,只是如今她想拖也不能拖了。
苏铭山见祝世子考虑到这一层,当即对他行事放下心来,随后苏铭山轻咳了一声道:“既然这事儿基本定下,李公公也回去复命了,世子可要留在安国公府用晚膳?”
祝靖渊知晓苏铭山在跟他客气,便推辞了句:“不必了。”
苏铭山点点头:“那好,我让墨哥儿送你出府吧。”
祝靖渊墨眸扫了一眼立得笔直的苏墨清,没多说话。苏姒卿却是知道二人已然有些过节,虽说是因为自己,可她也弄不懂是何缘故,便颇为好笑地看着互相看不顺眼的二人并肩离开。
待祝世子修长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苏姒卿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脸,只觉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
祝世子与苏姒卿定亲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一时间许多偷偷爱慕祝世子的小姑娘纷纷心头暗恨。那茶馆说书人有了新的谈资,每日讲述有些芳心碎了一地的少女听闻此等消息,躲进褥子里哭了好几场的故事。
听书的也不知是真是假,只不过这一场定亲的消息传播之快,影响之大,可谓当真是轰动了整个京城。
安国公府内大房那头如何嫉恨自不必多说,三房依旧保持着特立独行的低调,除二房以外,唯有苏老太太喜笑颜开,她对于姒姐儿的这桩婚事十分满意。
而苏姒卿知道自己立在风口浪尖上,除了每日去家塾念书之外,便在扶风院深居简出,倒是貌似安分守己得很。
一晃便到了六月艳阳天。
实际上苏姒卿连日一直低调着,她都有些被闷坏了,好在今日得到了一个消息,那就是苏老太太要带着安国公府的小姑娘们,去京城外五行山的左台寺内避一阵子的暑。
府内几位夫人被留着管家,老爷们自有官职在身,不得擅自离开京城。而苏老太太对安国公府的少爷们又一向严苛,不许他们逃学,这才只带上了几位受宠的姑娘。
上一世的时候苏姒卿心系成王在京城,便未曾跟苏老太太一同去左台寺。可如今苏姒卿的想法已然改变,就算待在京城里,她也见不到祝世子几回,还不如到山中避暑去。
因此除苏姒卿和苏阮卿两姐妹以外,苏老太太还带上了大房的苏锦卿和苏悦卿。说起这位二姑娘苏悦卿,自从她被苏老太太亲自接到身边教养后,就仿佛得到救赎一般,变了个人,从未再找过苏姒卿和苏阮卿二人的麻烦。
想来苏悦卿是觉得只要会讨苏老太太的欢心,在及笄之前像苏姒卿一般寻到一门好亲事,未必没有翻身的可能。
至于在功课上,苏悦卿虽然没有什么出众的天分,但好在平日里较为勤奋,摒弃了那些歪心思之后,一时间倒是反超了在这方面不好学的苏姒卿,倒是令后者心中惊讶不已。
苏姒卿心里琢磨着,这些府内的平辈姑娘,当真是各有各的心思,倒是衬托得她自己貌似有些不谙世事。
可苏姒卿也没办法嘛,她就是对那些功课提不起兴致,也不知自己的才能究竟在哪儿。
……
翌日苏姒卿派丫鬟收拾好行装,与苏阮卿一同登上一辆马车。车轮顿时骨碌碌地转动,约莫一个半时辰后,安国公府一行女眷到达了五行山腰处。左台寺正坐落在此,占地和香火比不上京城南面的玄黄寺,不过是一家清幽的寺院。
这路程时间有些长了,苏老太太和安国公府的姑娘们坐得有些腰酸背痛,正巧这时闻到了一阵隐隐约约的清香。
苏阮卿眼睛一亮,顿时将这香味分辨了出来:“是荷花香!”
苏老太太素来喜欢吃荷叶糕,闻言仔细嗅了下后,微微点头道:“阮姐儿说得不错。”
苏锦卿一时间未曾这般快地想到清香来自于荷花,此时听闻苏阮卿被苏老太太夸奖,她不禁在心中暗生嫉妒,面上却依旧附和道:“我方才也想说是荷花呢,倒是被阮姐儿抢了先。”
要知道虽然只是小小的一句赞同,可落入苏锦卿眼中,那就是怎么都不爽。
苏姒卿听闻大姑娘苏锦卿此言,在心中不置可否。其实她觉得苏锦卿八成是没猜出来,可也没去深思,只朝苏老太太弯唇笑道:“老祖宗坐了这么久的马车,可觉得有些累?不若咱们先去看看荷花,再进寺庙也不迟。”
“姒姐儿自己想去看荷花,怎还要捎带上咱们几人?”说话者为苏悦卿,她语带调笑,听上去并无多少恶意。事实上苏悦卿只是熟知苏老太太的脾性,知道苏老太太此刻定是累了,便想陪着老祖宗一同进寺庙歇息。
苏姒卿没苏悦卿这般了解苏老太太,虽然她也是一番好意,想让安国公府一行人都去观赏荷花,不过苏老太太还是无奈摆了摆手道:“近日日头太晒,老身同你们几位姑娘说,还是别去看荷花了,免得被晒伤,反倒得不偿失。”
苏老太太眼神不停瞧着左台寺的方向,话中之意似乎是一同进寺庙再说。
闻言,苏姒卿若有所思,觉得老祖宗说得也有道理。虽然她心中有些失落,不过还是很快将观荷花一事抛在了脑后,想着早些入寺庙也好,说不定还能自己挑选居住的院子。
于是苏老太太领着几位小姑娘走入左台寺中,早已有僧人候在庙门不远处,专门带领她们一行人走入安排好的后山客院。
不想走到半路时,一条青蛇突然从道旁直窜了过来,吓得最左侧的苏锦卿一个激灵。她冷不防踩了一下那条青蛇,惹得它张口咬在了身旁苏阮卿的脚踝上。
苏姒卿还未注意到三妹的情况,便听到她一声惊呼。登时苏姒卿往下看去,待见到那条蛇后,顿时面色发白。
苏锦卿也受到了惊吓,连忙抬起绣花鞋,离得那条青蛇远远的。
几位小姑娘从未见过蛇,甚至连苏老太太都一时间手足无措。
此时只见那青蛇咬了一口苏阮卿之后,便扭动蛇尾准备离开。然而这一幕正巧被后面走来的一名年轻男子瞧见,顿时他疾步上前,抽出利剑,便将青蛇一刀砍成两半。
方才领路的僧人原本打算出手,现见这男子毫不犹豫地杀生,一时间他微皱了眉,并未多说。
只不过这一幕被那男子弄得更为血腥了,对于娇养在府内的女子来说,简直是惨不忍睹。
苏锦卿害怕地躲在了山路一侧,苏悦卿紧紧捂着嘴,一时间忘记了说话。苏姒卿扶着站立不稳的三妹苏阮卿,看见地上那蛇的鲜血也是蹙眉,只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扭头询问苏阮卿道:“三妹,你感觉如何?可有何大碍?”
说话时,苏姒卿眼尾余光扫到了那名年轻男子的面容,顿时心内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