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种不分贵贱只是脱离社会的一种理想化状态,在现实生活中人都有贵贱之分,更何况单位的好坏。
同样都是市政府的职权部门,因承担的角色不同权限有很大的差别。像市里设的民宗局是市人民政府贯彻执行党中央、国务院和省委、省政府关于民族宗教工作的方针政策和民族宗教工作法律、法规,促进各民族共同发展、繁荣,确保宗教平稳、民族团结和边疆稳定的工作部门。可这样的部门在怀庆市来讲就是个闲职部门,连车都要和别的闲置部门合用。而财政局这样炙手可热的实权部门不但局长配有专车,其它部门的头头脑脑还得陪着笑脸讨好财神爷。可以这样说,人事局和财政局可算是政府职能部门里最有实权的部门,一把手当得可是滋润的紧。
所以,尽管在路上有很多人跟武大局长打招呼,他也只是摸着有些秃的脑门匆匆地往外走,脚步没有丝毫停留。
这样的一位权势人物没有人愿意得罪,但不代表没人敢拦他的路。此刻,一位年轻的有些过分的人拦在他的面前,阳光灿烂的脸上笑得像一朵盛开的狗尾巴花。看到这年轻人拦住他的路,武广摸着头发稀少的脑顶很是受伤地看着他,道:“你小子别跟我提钱,别的事都好商量。”
眼前这位主他看着就有些头疼,在华林乡当副书记时就敢把他堵在办公室要钱,还带着周市长的批条。那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想到这他就感觉有些可笑,一个堂堂的市财政局局长,别的人都紧赶慢赶地跟在他屁股后面巴结。这位主倒好,礼物不见,还好像他欠着钱不还似的,堵住他要钱。
后来,他知道这位主是省委书记的救命恩人,而且在华林乡的确干出几件大事,两人慢慢交往后才熟络起来。当然,省委顾书记也是他俩交往频繁的缘故。
位不高但权重对任何人都有无限的诱惑力,财政局局长的位置不知道上面和下面有多少人盯着。有一段时间市委书记想要调整他的位置,结果陈浩带着他去了一趟省城拜见了顾书记,结果他现在照样稳稳地坐在这个位置上。
“武哥,我今天拦住你既不劫财也不劫色,晚上有时间吗?找地方喝几盅。”陈浩眼神不停地在他半秃的脑袋上打转,貌似对他剩下的几缕头发感兴趣。
武广局长在他的眼神下忍不住有些毛骨悚然,赶紧转移话题道:“这事你打个电话就行了,何必堵在这。今晚需要我约些人吗?”
“不用,今晚就请你和怀仁县的几位朋友一起喝酒,聚聚。”
“好,你定好地方给我打电话,但晚上别灌我酒,一听和你喝酒就有些心理负担。”
的确,像陈浩这样探不到底的酒量,任谁见他都有些招架不住。好几个和他相熟的人暗地里叫他酒井,寓意为深不可测。
和吴局长聊了一会,陈浩继续向周县长办公室走来。正所谓上下一盘棋,顶在上面的省委顾书记一走,他们这些下面的人也得想自己的辄,这也是武局长听到聚聚就参加的原因。别人不知道怎么样,但陈浩知道他已被深深地烙上顾系一派的烙印,换成其它派系的人来执掌苏南省省委书记一职,他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
所以,他的趁着顾书记还在的日子,赶紧把一些该办的事办了,以后老老实实做人得了。
“吴哥,周市长办公室有人吗?”陈浩一进门便递给吴炳芳一根烟,笑眯眯地问道。和领导身边的人拉好关系是他一贯坚守的原则,这样有利于他随时知道一些别人了解不到的情况。
“陈县长来了,孙承敏县长正在市长办公室里,你稍坐片刻。”吴炳芳一见陈浩,脸上便堆满笑容。尽管他内心对比他小些的陈浩当上副县长腹诽,暗骂陈浩走了狗屎运,攀上省委顾书记。但他知道像陈浩这种有高学历文凭的领导千万不能得罪,而且还得尽量处好关系。人家的优势在于年轻,上升空间还很大,说不定能成为省部级高官。
“吴哥,今晚咱们一起打扑克,娱乐一下。”陈浩点燃烟坐在沙发上,神色间有说不出的惬意。
吴炳芳爱打扑克的事圈里人很少有人知道,而且技术相当不错。他知道这件事纯属巧合。有次他去见省委顾书记,碰上周市长带着吴炳芳在那,领导们开完会后打扑克,秘书们则被安排在另一间房里娱乐,正好三缺一,没事干的他上去顶了那个缺,成为当晚的大输家。
在苏南省,流行一种“打大A”的扑克玩法,跟前世网络上的“大打A”游戏一样。五个人玩两副牌,亮A的为庄家,同一花色的A有两张,有时候是庄家自己打双A,有时候会和另一位暗家二打三,带赌钱兴致。当然,陈浩这些当官的不可能成为真正的赌徒,小赌怡情。
像陈浩这种有过目不忘异能的妖孽除非自己想输,否则,别人跟这种大脑像电脑般精确的生物打牌,结局可想而知,唯一难以预料的是到底输多少的问题。当然,陈浩陪这些领导身边的秘书打牌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送钱给他们。在打牌的过程中,他注意到吴炳芳很专注,露出享受的表情,他就知道吴秘书爱打牌。
来市里他约过吴炳芳打牌,每次吴炳芳都能应邀到场。由此,陈浩用投其所好的办法快速和他拉近距离,两人成为很亲密的牌友。这也难怪,陈浩在牌桌上总是给牌友派钱,没有人不喜欢这样的牌友,除非脑残。
果然,吴炳芳露出会心的一笑,道:“晚上要领导没事的话,咱们老地方见。”
所谓老地方,就是吴炳芳的家。
两人在外间小声地聊着,里间也正进行着友好的谈话。
见到孙承敏进到办公室,周县长的扑克脸难得地露出一丝微笑。道:“坐,听说你最近在党校学习,这很好,我们这些做干部的要时刻提高自己的政治理论水平,与中央保持一致。你下一步对县里的工作有什么打算?说来听听。”
周县长一见面便给这次的谈话定下调调,不谈县里的矛盾,只谈工作。
孙承敏见到周市长的笑容便知道他的心情很不错,看来昨晚那四瓶茅台没白送给周秘书,丁书记的事周市长已经知道。
“这段时间县里准备把工厂全集中到城西,实行集中管理。有些效益不好的企业打算关、停、合并,争取以农业为基础,工业带动发展。”
“效益不好的企业关、停会涉及到很多群众的切身利益,搞不好会发生群体事件,县里打算如何解决?”周市长具有多年的地方工作经验,一眼就看出其中的忧患。
“几个老厂扩大规模,可以相应地吸收一部分职工,剩下的县里打算开几个集市区,统一规划,给他们一定的优惠政策让这些人入驻,解决存在的问题。”
“有想法是好的,你再回去好好琢磨下解决办法。我的意见是一切以稳定发展为主,千万不能蛮干,更不要闹出不好的影响。”周市长看上去并没有反对孙承敏的方案,但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这个方案行不通,你回去重做。
省委顾书记要进入中央序列,谁将成为新省委书记还不明朗。目前,周市长要求的是稳定,稳定大于一切。在这个前提下,经济的有序增长才是他考虑的问题。他的屁股目前只跟稳定扯在一起,其他的只能放在后面考虑。任谁刚当上省委书记,手下闹出个集体事件也不会干休。只怕省委书记第一把火便会烧到这个地区的党政一把手身上,谁让他们不开眼,不支持领导的工作。
每个大领导都有不同的工作方式和态度,像苏南省顾书记,他只管大方向,而且是一号首长的爱将。在主持苏南省工作时,他敢于放权,让手下官员大胆去做。而且非常有魄力,对做得好的地方政策倾斜,肃县在他的大力扶持下,迅速成为西北地区最有活力的地方。相对于其他省份的一把手来说,他的行为算得上左派,被别的地方官员戏称为顾大胆。
接替他的新省委书记谁知道会不会按照他的思路去走,这是摆在各地市级领导班子面前的现实问题。国内有句谚语叫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事情做的越多越容易出现问题。所以,周市长求稳的心态很常见。
孙承敏马上领会了周市长的意思,急忙表态道:“领导教导的对,我回去以后在仔细调研一下,争取弄出份妥善方案,到时候请领导过目。县政府的工作离不开市政府的支持和指导,周市长什么时候有时间到怀仁县视察,顺便指导我们的工作。”
孙承敏没有提市委,单单强调市政府,表明了一种态度。周市长轻微地点点头,道:“最近一段时间,我准备到下面看看,到时候我一定会去你们县。”
“希望领导能把我们县作为考察的第一站,县政府盼望你能早点为我们指导工作。”
听到他话里没有带上县委,周市长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下面同志间的不和才有利于他们的把控。“好,你的要求我会慎重考虑。”
听到周市长说出这句话,孙承敏知道他该离去了,当下堆着满脸的笑容说道:“周市长公务繁忙,我就先走了。”
“再见。”周市长站起来和他握手,目送他离开办公室。
“孙县长,你和市长谈完了,我先进去,等一会再来拜见领导。”陈浩一见到孙县长出来,立刻站起来和他握完手后进到里间。
孙县长走出办公大楼还在思索,陈浩回来不先回县里跑到这找周市长谈什么事?难道他听到什么风声?
对于陈浩的使用,孙承敏的心情非常复杂。一方面人家有着年轻的优势,是他顾忌的地方,另一方面又是个干实事的人才,他目前还不能得罪。所以,他对陈浩的态度是提防中保持有限度的合作,适当时候也得压制。
想到周市长刚才的态度,他不禁露出微笑。市长不同意关停的方案,他可以利用来做文章。
周市长见到陈浩进来,离开办公桌伸出手关切地问道:“陈县长回来了,你父亲的身体怎么样?恢复的好些没?”
“谢谢市长关心,我父亲目前恢复良好,已回到肃县工作了。”提到他父亲,陈浩微微地弯下身子,表示对周市长关怀的谢意。
“陈书记身体好了是肃县、肃州市人民的福分,你不用着急着上班,好好地陪陪陈书记。”
“好的,需要的时候我会跟市长提。”陈浩隐约地觉得周市长热情下刻意保持的一种距离,这种感觉很微妙,一时间又说不出来,让他有种不好的感觉。当然,他知道现在顾书记还在任上,最不济他还能接着虎皮唱几天大戏。他在心里暗自嘀咕:“难道他有什么想法?”
周市长把陈浩让在沙发上,笑着说道:“过几天我打算去怀仁县考察一番,你这位主管工业的县长要全程陪同,没问题吧。”
“请市长放心,我随时听候调遣。县政府搬迁企业的事需要市里大力支持,……。”
陈浩的话没有说完,周市长就打断他的话,说道:“你放心,市里肯定会大力支持县里的工作。”
这句话看起来是一种承诺,可是根本没有实际内容,县里的工作好几块,他的表态等于没表态。
回来准备大干一场的陈浩突然间心情变得很不好,他没再跟周市长耗费时间,起身告辞。
刚走出市政府大楼,他听见电话铃声,上面显示的号码是省城的。
“师弟,回来了?马上过来,我和你嫂子给你接风。”电话里郑柏杰师兄的话让他感觉心里暖融融的,一下子忘却刚才的不快。
“好,地方我来安排,等会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陈浩挂了电话后又给武广打了个电话,邀他一起去省城。随后,他又告诉吴炳芳,今晚他有事,哪天再邀牌局。
等陈浩和武广赶到省城的时候,已是七点多。在豪雅大酒店门口,他见到郑柏杰师兄一家和章晓慧。
武广没想到陈浩带他来见的人是省委组织部的副部长郑柏杰,不由地哈哈一乐,道:“郑部长,好久不见,你倒是越活越滋润。”
“再滋润也比不上你武大局长威风,连开车的司机 都是县级干部。”郑柏杰说完,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武广带着车来的,只不过为了方便和陈浩说话,他跑到陈浩的车上,让司机空车跟上。
两人一位是市财政局局长,一位是当时怀仁县的县委书记,可说是老相识。这一转眼,郑柏杰已解决副厅级待遇,还是考察干部的实权副厅。武广还是处级干部,虽然权限很大,但还是让武广感觉些许失落。
不过他知道陈浩带他到这里来让两人见面,已是为他架起梯子,至于后续如何,还得看自己的手段。
众人见礼完毕后,在领班的引领下走向预定的包厢。在上楼期间,章晓慧故意落在后面和陈浩并排,眉目间清秀动人。
在电话里郑柏杰并没有说章晓慧,陈浩没料到她会出现在这里,见到她害羞的样子,不由地悄悄拉住她清凉的小手,眼里的温情让她心醉。
等到了包厢门口,陈浩才放开生怕被别人撞见的章晓慧的小手,微笑地走进包厢问道:“怎么今晚就来了你们俩,文哥他们呢?”
陈浩嘴里的文哥是郑柏杰的大儿子,叫郑文。除了郑文外,郑柏杰夫妻还有一儿一女,分别是郑武和郑萼。除了郑武在外地工作,郑文和郑萼都在省城。郑萼现在苏南大学上大三,和陈浩的岁数差不多,郑文已近三十岁。他哪好意思让郑文叫他叔叔,只能是各交各的。
郑柏杰妻子笑着说道:“小文今晚单位请客,他让我转告你等哪天和你好好坐坐。小萼这疯丫头说等会到。”
在座的以郑柏杰官职和年龄为大,坐在上位,武广坐在他的左手边,陈浩挨着武广坐下。章晓慧很想坐在陈浩身边,可犹豫了一会还是挨着郑柏杰的妻子坐。
郑柏杰见陈浩带着武广前来,知道两人的关系不一般,趁着点菜的功夫说道:“今年局部估计会有些调整,陈浩,要不先上来占个坑?”
昨天见顾书记的时候,顾红军也给他说过类似的话,说这次省里的动静比较大,他和省长全调走,新来的省委书记很有可能是白家那边的人,省长的人选还没有定,上面有意把建设部的的一位副部长放到苏南省来,让他有心理准备。
他知道顾书记肯定跟省委组织部透过口风,想让他到省直属机关来工作。省委书记应该不会和小小的副处级干部过不去,更何况省里有曾加兴等领导照看,处境总比他在丁克昌手底下强。
一朝天子一朝臣,强势如顾红军般得大人物这段时间也在考虑人员的安置问题,这说明苏南省的形势不容乐观。
他这样的小人物该何去何从?应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