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这次毫无征兆的出手并没有让怀仁县官场掀起波动,毕竟华林乡只是个乡镇,撤换个把乡干部不过是个屁大点事,在某些官老爷眼里还不如捯饬顿烧酒来得实在。
副县长办公室里,脸色阴沉的李和平坐在办公桌前,脖上的血管清晰可见。他讨厌陈浩,但现在他更腻歪眼前这两个人,受点委屈便像爹死娘改嫁般跑到他这里来哭诉,有这点本事还不如折腾陈浩去。
“县长,陈浩一回来就对我们下毒手,这不是明显不给您面子嘛。”黄世通还不知道好歹,继续在火上浇油。
“够了,你怎么知道这是陈浩的意思?”李和平脖子上的血管明显地跳了几跳,低沉的声音里抑制不住怒火的发泄。这次华林乡调整是市委直接下的命令,黄世通这混货还想把他拉下水,难道想让他跟市委书记掰手腕?
李和平的咆哮吓傻了黄世通,更惊醒了吴宏。像这种事,历来没有摆在明面上的证据,他不相信李和平连起码的常识都不知道。
此刻,吴宏的心里泛起无穷的悲哀,他从李和平的声音里听出他俩只不过是这次己方博弈失败的牺牲品,在他们眼里,失败的他俩连个弃子都算不上。
的确,在李和平眼里,连乡长位置都保不住的吴宏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已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对于这类人,他向来都是弃之如履。
吴宏拉着失魂落魄的黄世通走出办公室,一反常规地没有和李和平打招呼,只是在那位高高在上的领导身上扫了一眼,这一眼包含太多情感,有怨恨、失落,迷茫,唯独没有尊重。
李和平哼了一声,拿起公文包走出办公室,至于吴宏他们,已成为他的过去时。
“哎哎,二愣子,说你呢,慢点搬,这树苗可金贵着呢。”
此刻,靠近华林乡沙漠的边缘,头发花白的郝伯为正指着一位从车上卸树苗的年轻小伙大声吆喝。去年全国大面积植树造成树苗奇缺,这些苗还是他托朋友好不容易从林业局买来的,在他眼里比金蛋蛋还珍贵。
二愣子撇撇嘴表示不屑,但手上的动作倒是轻了很多。
远处,一辆2020VJ吉普车疾驰而来,车尾带着漫天的黄沙,等车停住,黄沙裹住车子久久不愿散去。
“书记,你怎么跑来了?”郝伯为一边用手扇着沙尘,一边拉开车门跑进去。
“只许你来这里受苦,我就不能来感受下这里的艰苦?”
陈浩笑着为郝伯为拍拍身上的土,在沙漠边缘种树的艰苦没经历过的人绝对体会不到,且不说肆虐的西北风卷起沙粒打在人脸上的疼痛,单单就沙漠的早晚温差能达到三十至五十摄氏度就让人感觉受不了,要不怎么有“早穿棉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的谚语。
陈浩让郝伯为监督造林工程就是因为他工作认真负责,把合适的人用到合适的地方一直是他用人的标准。但郝伯为毕竟是已上了六十岁年纪的老人,他不放心特地过来看看。
“你呀,还不是过来看看我这把老骨头能不能顶住?”
郝伯为看穿陈浩的意图,故意把自己的胸膛拍的砰砰响,表示自己的身体没问题。
陈浩笑笑,跳下车从后座拿出一大块油布,又抽出五根钢筋条,准备到空地上搭简易遮帐篷。
看到书记从车里出来,从各村抽调来的村民忙冲上来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很快就把简易帐篷搭好。
郝伯为知道陈浩搭这个帐篷是怕自己晒着,一时感动的说不出话。
“曹三娃,你带几个人到我车里把吃的和水搬到帐篷里,大壮,你跟我来。”
陈浩说完,带着乡干部大壮转到下风口,这样不虞被人听见他们的谈话。
曹三娃和几个年轻小伙高兴地去搬东西,盖因他们知道书记拿来的吃食大多是肉食,在这个物资相对贫乏的年代,能吃上肉是他们最大的奢望。
安排好一切后,陈浩开车回了乡政府。
大壮则是啃完骨头后,拿着陈浩留下的一条板凳放在帐篷里,把郝伯为扯到座位上说道:“你的任务是坐在这监督大家干活,书记说要是你掉一根头发,他都会拿我是问。”
过了把肉瘾的村民听到大壮的话,死活不让郝伯为再站在外面指挥,并再三向他保证绝对不出差错。但凡陈浩交代的事,他们办起来绝不马虎。
且不提郝伯为如何感动,陈浩回到乡政府后,办公室电话响起。
“我是你李伯伯,金鑫集团派出的代表团明天到肃县,今天你给我回来。”李长胜的口吻哪像是求人办事,完全是命令式语气。他和陈浩的父亲相交多年,早已把陈浩当成自己的孩子对待,没见过哪个当爹的对孩子说话有多客气过。
“我有什么好处?”陈浩笑嘻嘻地敲竹杠,他这个免费劳力可是受了不少李伯伯的剥削,就连金鑫集团也是他找的。所以,逮着机会他当然要敲敲李伯伯的竹杠。
找外资企业对别人来说或许是天大的难事,对于他而言不过是分分钟搞定的问题。燕宇集团下属的外资企业一抓一大把,此时不用更待何时。燕宇当初在国外收购这些公司就是要把他们在国外赚的钱投到国内建设上。否则,收购那么多公司干嘛。
“**同志哪来的那么多条件,晚上见。”
哪料到李长胜根本不尿他这一壶,说完后干净利落地挂断电话,根本没有给陈浩发言的机会。
听到话筒里传来的盲音,陈浩笑了。这个李伯伯越来越吝啬,作为西北第一富县的县长竟然是铁公鸡,恐怕说出去谁也不会信。
把乡里的事安排完,陈浩立刻驱车赶回肃县。玩笑归玩笑,自家父亲管理的县城,再小的事在陈浩眼里也是大事。
等陈浩回到家,李长胜已在家里等候,倒是陈景天一反常态地按时下班让李霞非常高兴,而这种反常也表明他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
三人到书房刚刚落座,李长胜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你会韩语吗?”
陈浩的回答更绝。“他们有翻译。”
李长胜难得地翻了半天白眼,这小家伙还挺记仇,故意报复他。在此关头,他誓要将地主老财的吝啬发扬到底,假装没注意到陈浩的不满,继续问道:“分成如何算?”
陈景天也知道自己的儿子鬼灵精怪,怕他再胡说八道,于是说道:“老实回答李伯伯的话。”
父亲之言,儿子岂敢不遵。陈浩当下直起腰。
“说说你们会议的结果。”
李长胜不由地暗自赞一个,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劲,陈浩能从他的一句话就知道县里的意见不统一。他把开会的情况简要地说了一遍,重点在不同的意见上。
陈浩脸上露出凝重的神情,华卫国的话看起来冠冕堂皇,但话里透漏出的意思却让他不能不防,这就涉及到企业主要负责人的人选问题。在肃县办合资企业大方向是为了家乡的发展,往小了说也是为父亲的做政绩。如果让国内一些官僚去管理这个企业,几天就能让他们折腾散喽,到时候政绩变成败绩,他连后悔药都买不着。
“负责人你们打算选谁?”
李长胜没想到陈浩会问这个问题,《合资企业经营法》规定企业的主要负责人必须是中方代表,他一直琢磨着怎么能促使这次谈判成功,至于人选问题,他还没考虑清楚。
陈景天见老友没回答,知道他还没有定夺,儿子提出这个问题他知道事关合资企业能否生存下去的关键,于是问道:“你有什么合适人选?”
“李辉。”
陈浩的回答让陈景天暗自点头,可李长胜听到这个名字立马说道:“不行。”
姑且不论李辉的能力,单凭李辉是他的儿子他就不同意陈浩的提议,他不愿让别人在后面戳着他的脊梁骨骂他以权谋私。
“怎么不行?李辉在劳动局上班,是国家的正式干部,把合资企业交到他的手上总比交给别人强。再说,企业管理有金鑫公司专业人士负责,他只要把握住大方向就行。你连机会都不给他,他怎么能像你证明自己的能力。”陈浩并没有因李长胜的反对而气馁,人选问题关系重大,陈浩再大度也不放心把这个权交到别人手上,那等于把自己的命交给别人掌控。再说,燕宇集团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让败家子造,他心疼。
陈景天制止住李长胜的话,说道:“我看行。”
既然县委书记都发话,李长胜没再就此问题推脱。他也知道这样的合资企业只许办成功,不允许办失败。而陈浩的话给他的触动相当大,让他意识到自己这个父亲当得有些太武断。民间有句老话叫“玉不琢不成器”,李辉看来也是时候磨练磨练了。
李长胜是县长不假,但同时他还是一位父亲,望子成龙是每个家长的心愿,他,也不例外。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