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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九日十日后,奚念知的病便在精心照料下好全了。
她被太后邀去宫中赏了两次梅,赏得心情颇有些复杂。
这梅自然是好看的,只怪她吃多了梅花馅儿的包子,心有余悸,还未缓过神来。
这是其中之一,至于其二,陪同太后赏梅的除她之外,还另有些姑娘,先前太后为皇上物色的妃嫔人选也在之列。
奚念知表面淡然,内心却很有些介怀。
她倒是忘了,觊觎后宫席位的人如过江之鲫,也不知那位当事人对此可有什么想法?
梅宴结束,恭送太后回殿,众人正要离宫,天公不作美,淅淅沥沥落起了小雨。
似乎是雨夹雪,有透明的颗粒伴着雨点从高空坠落,砸在手上没什么感觉,只有些冰冰凉。
今日天气并不怎么好,上午准备进宫时,奚念知再三确认,得知太后当真没有取消赏花之约,才匆匆穿戴整齐,打着哈欠进了宫。
此时诸位千金与她同困在亭下,略有些拥挤。
寒风打着卷儿钻入脖颈,奚念知冷不丁打了个寒噤。
诸位姑娘都穿得漂漂亮亮的,在保暖上欠缺了些,有的姑娘强忍着保持端庄,有的则已经放弃挣扎,搓起了小手。
奚念知站在边侧跺跺脚,在心里埋怨萱月。
她原本穿得很厚实,萱月却说她日后是要进宫的人,莫要让那些闺秀给比了下去。于是,她便脱下了使人身材臃肿的小夹袄。
“这雨夹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哎!”
“可别下起大雪来吧?”
“好冷啊……”
奚念知听她们你言我语的聊天,犯愁地望向高空。
不多时,一片两片鹅绒般的雪白突然悠悠飘落,居然被说中了,真的下起了雪。
渐渐地,雪绒变得密集,争先恐后投入大地。
下雪了,雨停了,姑娘们笑着相互调侃,说不曾想今朝的初雪竟是这么个状况。
大家笑了个够,相伴走出八角亭,准备出宫。
奚念知退避到一侧,让她们先走。
亭下瞬间变得空旷,雪花瓣被风吹入亭中,她伸手接了一片,想起之前她与他初雪的约定。
可他最近挺忙的,先前齐王意图谋反的事浮出水面,他已好几日不曾出宫去她府中。
所以还是算了吧……
奚念知思绪有些飘远,忽听不远处响起一阵杂声。
她收回心神,往姑娘们那边瞧去。
雪茫茫的远处,一身玄衣的男子撑着柄伞,他身旁并没有太监宫女尾随,只独身一人踏雪而来,其清绝风姿,仿佛入了画。
“是皇上。”
“没错,皇上怎么突然来了……”
姑娘们小声嘀咕几句完,立即恭敬地分站在两侧。
等玄衣男子近了,她们忙齐声请安。
祁景迁步伐未停,漫不经心免了礼,他从她们中间走过,步履快了几许。
望着他步步靠近,奚念知嘴角绽出笑意,她自然知道他是来接她的,就和上次一样。
“你伤寒方愈,怎么穿这么少?”祁景迁快步走到亭下,俯首盯着她不悦地问。
奚念知没想到他一来就摆起了脸色。
她没作声,心想,还不是为了漂亮些不被其他姑娘比下去吗?
祁景迁浓眉紧蹙,盯着她叹了声气:“伞你拿着。”
奚念知:“……”
她掀眸瞅他一眼,有点赌气地用力把伞夺了过来,然后悬高手臂,把伞举得高高的。
祁景迁愣了愣,顿时反应过来,板着的脸色有所松动,似是哭笑不得。
摇摇头,解下身上大氅,祁景迁给她披上,挑眉道:“朕在你眼里就是这么霸道不体贴的人?”
奚念知没想到他竟然是想做这个?顿时羞愧不已,她刚才在做什么?好像是在冲他发脾气?
“皇上您不冷吗?”
“嗯,朕毕竟是男人,这点小寒小冷还是承受得住。”祁景迁睨她一眼,哪能猜不透她窘迫的心思,接过她手中伞柄,他好笑地牵住她手,“走,寝殿燃着银丝炭,你得过去喝碗热汤去去寒。”
两人从恭送的两列千金中穿过,显得很是招摇。
奚念知略不习惯,又有几丝甜蜜逐渐涌上心头。
这份甜蜜并不是因为沾了他光,让众人对她都恭敬有礼,而是他牵着她手,就好像宣告了全世界,他们是彼此的彼此。
一路踩着雪花,两人回到乾清宫。
“都湿了。”站在檐下,奚念知抿唇晃了下他手,低头去看披在她身上大氅的底部,因为她不如他高,那大氅一直拖曳在地,雨雪浸染,自然都湿了。
祁景迁把伞交给蔡裕,亲手为她解开大氅,笑道:“你没湿就好。”
奚念知:“……”
内殿十分暖和,小窗敞开透气,能将雪景一览无遗。
祁景迁扶她坐下,转头吩咐御膳房做些驱寒暖胃的汤送来。
奚念知对这里当然毫不陌生,她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笑道:“真好看。”又问,“皇上您今天不忙吗?”
“忙啊!”
奚念知一滞:“那皇上您自去忙吧,不用管我。”
“朕忙着陪你也算忙。”祁景迁挑挑眉,接过宫女端来的蜜茶,亲手端给她。
“可皇上这种说法,好像陪我也是一种无法推却的公务似的。”
祁景迁展颜一笑,落座在她旁侧,“哦”了声,感慨道:“世上有这么美的公务吗?如果有,也难怪古往今来那么多帝王沦陷于这项公务不得自拔了。”
奚念知瞪着他,一时嘴拙,不知该回击什么,只好转移话题道:“方才赏梅,好几位千金都赞叹皇上丹青‘意存笔先,画尽意在’,实在是妙哉,她们还说很期待,也不知何时才能再睹皇上当年在太后寿辰时当众作画的天人风姿。”
“你也想看?”
奚念知很想说“不”,但还是心口不一地点头:“当众作画是不必了,不过很想见识下皇上亲笔所绘的丹青。”
“你去朕寝殿,打开旁侧的香木八宝柜,那里有朕近日所作的美人图。”祁景迁略微咬重“美人图”三字的音准,眉梢挂着浓郁的笑意。
美人图?什么美人图?
奚念知蓦地一怔,顿时想起她是见过他作画的。
然后,他说的柜子里的画该不会就是她的画像吧……
“不必不必。”奚念知脸颊瞬间红透了,她尴尬又窘迫地摆手,称赞道,“皇上丹青自然是形神俱在、俱在的。”
祁景迁故意逗她:“嗯,你的画也是形神俱在。”
奚念知:“……”
她不服气地放下茶盏,美目含怒地定定望向他。他眸中那两团笑意彻底惹恼了人,奚念知知道他在笑话她的“梅花馅儿包子图”,但那时她是用毛茸茸的爪子蘸墨呀,怎可因此低估她的水准?
“如果皇上允许,可否借我纸墨?我要画一幅雪中灰狼图献给皇上。”
祁景迁看她较了真,忍着笑意唤人送来笔墨:“朕这里的笔任你挑选,嗯,可以先试试手感,以免待会怪罪朕的墨笔不顺手。”
奚念知恨得牙痒痒,倘若可以,她恨不能将他变作小灰。小灰毛茸茸谄媚的样子多可爱呀,不像现在,存心气她呢!
把白纸铺在桌面,两人各执一边。
都专注地开始作画。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更为密密匝匝了,大团大团的雪绒欢快地跳跃飞舞。
祁景迁抬头看了眼小窗,又侧眸望向身边的女子。
她神情认真,素手执笔,几缕发丝悬在空中,随着动作微微拂动,墨香四溢。
所谓岁月恬淡,想来也不过如此!
祁景迁笑着收回视线,埋头继续作画。
奚念知画到一半,有些手酸地停笔,她凭记忆勾勒了一副戏雪图。
大灰狼蹲坐在雪中,望着三只小狼崽嬉戏玩耍。
不知他们这里飘着雪,森林那儿是否也一样?
三只小狼崽,还有黄狸猫它们都还好吗?
她有些想念它们了,他也会想念吗?
目光落在他认真作画的脸颊,奚念知有些好奇他在画什么?
抿抿唇,她忍住一探究竟的冲动,揉了揉手腕,继续专注自己的画作。
这可是名誉之战,如果今儿不扳回一局,她可以想象出今后悲惨的日子,他肯定还会拿那副“梅花馅儿包子图”来取笑她的。
卯足了劲,奚念知灵感聚集,将三只小狼崽画得娇憨可爱。
狼大最爱装“老成”,它要是见着雪,哪怕稀罕,也得装作很淡定的样子。但它眼睛骗不了人,总是会诚实的泄露出内心想法,所以狼大的亮点在那一双“我明明很好奇但真的一点儿都不好奇”的眼睛上。
狼妹性情娇憨,奚念知“安排”它和狼二扑来扑去地玩雪团。
越画竟越是想念。
之前皇上那几道圣旨已经下达,想必它们应该安全了吧?
奚念知画完最后一笔,怔怔盯着画中的狼崽们出神。
“画得果真形神俱在,你想看看朕的吗?”
温软含笑的嗓音响在耳畔,奚念知微惊,蓦地扭头。
哪知他就近距离站在她身侧,她这一转,额头轻轻擦过他的下巴。
奚念知下意识想退后,他却伸手圈住了她的腰肢,轻轻一扯,便将她拉入到他胸膛。
俯首望着她,祁景迁用下巴指了指她身后,一本正经道:“你身后是砚匣,若泼了墨,岂不是浑身都黑乎乎的?”
奚念知:“……”真是的,想抱就抱嘛!何必找理由?
她忍住笑意,伸手环住他脖颈,顺着他说法道:“是呀,一身黑乎乎倒是其次,若是将皇上寝宫的地板弄得一团糟糕,臣女该当何罪呀?”
祁景迁:“……”
殿内静寂,宫婢太监早已退去。
他掌心轻贴在她背部,闻着彼此砰砰颤动的心跳声,奚念知将下巴搁在他肩上,视线望向桌上他所绘的丹青。
画里也有三只小狼崽,还有只娇小可爱的黄狸猫。
原来他们两人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它们会想我们吗?”
“会的……”祁景迁吻了下她头发,“等成了亲,找个时间,朕带你回洪家村,咱们去看看它们,那时它们应该有小狼大小狼妹了!它们肯定也和它们爹娘一样娇憨可爱。”
“嗯,好。”
祁景迁挑挑眉:“既然如此,为了早些时日得空去看它们,你便早日与朕成亲如何?”
奚念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