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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鬼了真是!
爪子一颤,没吃完的野果骨碌碌掉落在地。
灰狼猛一扭头,目瞪口呆,愣愣望着十多米开外的猫,它忍不住在心内腹诽,阴魂不散吗这小猫猫?这么远的距离,难道它偷偷尾随了它一路?
无语,不就偷了几个鸡蛋?又不是几条小鱼干,至于这么穷追不舍吗?
眯起双眼,灰狼疑惑,都说狗才是最忠诚的动物,不然家家户户怎么都爱养狗看门?
猫的秉性,应该无拘无束,傲慢随意,懒得多管闲事才对?
难道这是一只与众不同特别管得宽的猫?
权衡利弊,灰狼支起懒懒散散的身体。
身为一匹威风凛凛的狼,它自然不惧一只猫的挑衅,他主要怕它好的不学,专门跟狗一样。如果就这么放它回到村子,难保它下次不会带着村民来到这个地方。
那么就给它个教训吧!
今晚就让狼爷爷教它如何做人,啊,不,是如何做猫!
抬了抬眼梢,灰狼饶有兴致地盯着那只黄狸猫瞧。
它的眼神如一条淬了毒的蛇,浸着不屑的睥睨,以及森森冷意。
奚念知好气好怕啊!显而易见,它大概无意闯入了这恶狼的地盘。
然后狼是群居动物吧?然后动物好像很有领地意识吧?
怎么办?当然是逃命了!反正这也不是它第一次落荒而逃屁滚尿流颜面无存!
心动不如行动!奚念知拔腿就开始狂奔,奈何这片是岩石地,周围没什么特别高大的树。
要想活命,它必须往林子里钻。
“咻”,下一瞬,身后空气如同被利箭划破,寒风掀起它后背的一撮毛发,刺骨冷意顺着血液游走周身。
奚念知心都凉透了,惨了惨了,灰狼追上来了。
腿软了下,凭气息和动静,它感觉它离它不过咫尺之距了。
猛地闭上眼,奚念知听天由命的一个急转弯,倏地往左跑去。
灰狼哪知它竟如此阴险狡诈?
来不及刹车,它沉重的身躯径直往前冲。
心底想转弯,可四肢跟不上脑子转动的速度。
高手过招,仅仅小半个瞬间,就失去了绝佳的机会。灰狼气得用爪子拍了下地,惹得尘土飞扬。
收回条件反射冲上前的脚步,它跟着黄狸猫调头,不肯放弃地追逐。
很好,现在已经进了森林。
比奔跑速度,猫自然逊色于狼。但猫会爬树,狼会吗?
奚念知找准目标——一棵上了年纪的珍贵楠树。
迅速伸出利爪,像只壁虎似的,它贴着粗糙凹凸的树皮飞一般往上跃。
认定灰狼追不上来,奚念知这会已经不那么紧张,它甚至还有心情地瞥了眼正蹲在树下莫可奈何的大灰狼。
嘿,上来呀!
奚念知“喵”了一声,暗暗得意,原来飞檐走壁就是这种感觉?也太带感了吧!
灰狼:“……”
它冷冷望着藏在树枝树叶里的黄狸猫,有些恼火。
一开始它不过是想逗逗它,结果——
倘若它真是一匹狼,今日可就是它黄狸猫的死期!要怪就怪他骨子里压根就不是嗜血的狼。
绕着楠树走了两圈,祁景迁自认不是睚眦必报的性子,他主要是被那一声“喵”给刺激到了。
虎落平阳被犬欺,皇帝沦落成猛狼被猫辱,有天理吗?
不行,得找个法子扳回一局,不然他堂堂天子的脸面往哪儿搁?
祁景迁歪头想了会儿,竟束手无策。
可笑他熟读六韬三略,但此时此地此景,竟毫无用武之地啊!
许是闲的吧!
漫漫长夜,祁景迁难得较起了真。
它观察了下四周位置,并没有找到任何有利的条件。
憋屈地仰头盯着那若隐若现的猫,祁景迁伸出前爪拍了下粗壮楠树,却如蚍蜉撼树般,纹丝不动。
难道就这么干巴巴守着?又要守到何时?
祁景迁大失体面。
某种程度上说,狼与天子有一定相似之处。
两者出于身份和天性,自持矜贵尊傲,怎能容许别人来挑战权威?更何况,这前来挑战的是只猫啊!
祁景迁还在纠结。
主要是闲的。
它穿成狼已经有小五日的光景了,每天除了摘野果填饱肚皮,也就下山偷偷鸡蛋养那三只小狼崽,实在无事可做。
小时候的他,总期望有时间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等长大登基,他才恍然发觉,原来他早已经找不到必须要完成的夙愿。
穿成狼后,大把时间大把光阴,蹉跎蹉跎着,倒也逐渐习惯这缓慢的生活节奏……
晃了会神,祁景迁认清现实。
好吧,它是真拿黄狸猫丁点儿办法都没有。
彼此耗着,损人不利己。
正在思考怎么离开的有气势点,夜风突然远远送来几声不满又生气的“呜呕呜呕”,在寂静中颇为明显。
祁景迁支起耳朵听了听,照平常,他是不愿搭理的。
无非是洞穴里那几只小狼崽在呼唤他这个“奶妈”唧唧求喂养!
可这会儿对祁景迁来说,算是个不失颜面的好借口。
他挑起眼皮,看了眼蹲坐在四五米处高的黄狸猫,一甩尾巴,“嗷”了声,迈着帅气利落的步伐雄赳赳气昂昂走了。
奚念知盯着它远去,一时不敢下树。
听老人们说狼生性狡诈,报复心理强。她怕那狼是故意布下陷阱,等它一下来,立马去而复返。
不过也有可能是她想多了,她就一只猫,不好吃啊,浑身都没几两肉,灰狼兴许压根没看上她?
思及此,再等须臾,奚念知顺着树躯一步步往下行。
它从肉垫伸出利爪,用力扣入树皮。
仿佛如履平地,且越走越有心得。
全程保持高度警惕,奚念知还不忘随时瞅一眼灰狼离去的方向。
其实刚才的叫声她也有听见,唔,这里是有一窝小狼崽吗?
奚念知脑筋动得极快,转念猜测,难道灰狼是专门下山偷鸡蛋给小狼吃?
猫眼里划过几丝不可思议,奚念知深感匪夷所思,就算她对狼不了解,也知道幼狼吃奶,慢慢长大后的狼就开始吃肉糜生肉了吧?
在森林,狼可是顶级猎食小能手!
吃鸡蛋什么的,能满足它们吗?
不想了不想了。
关她什么事呢?
四脚轻稳落地,奚念知迅速朝反向飞奔离开。
此行她自认考量欠妥,毕竟森林的夜晚危险重重,许多猛兽都是天黑才出来觅食。
也更没料到冤家居然会如此路窄,森林那么大,她一晚上接连撞见灰狼两次,真真是孽缘!
不过没关系的,譬如狼啊狮子啊老虎啊都不会爬树,那灰狼今儿不就没能在她手上讨到便宜吗?所以她不能浪费今夜剩下的时间。
奚念知穿梭在黑漆漆的世界。
那一棵棵笔直向上生长的树犹如一个个冰冷的战士,缄默地守护着望不见天际的丛林。
路上不时用身体在植物草地上留下气味,奚念知盲目地东奔西走,许是环境太过压抑,她步伐渐渐急躁,情绪也变得焦灼紊乱。
只要想起京城,只要想起束手无策的爹爹和其他御医,奚念知便忐忑不安。
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那日她以同意带弟弟离开京城暂避风头为由,恳求爹爹带她入宫看一眼皇帝的病情,并保证只要他带她入宫,她立马收拾包袱投奔远方亲戚。
她说话算话,甫一出宫,她很快就带着弟弟奚临嘉悄悄出了城。
只不过一出城,他们便兵分两路。
弟弟奚临嘉由管家等人护送到原定目的地。而她则轻装上路,只带了婢女萱月与会武艺且信得过的家仆赵统二人前往平利县女娲山乡。
令奚念知下定决心来女娲山的原因无他。
只因为她扮作药童在宫中观察昏迷的皇帝时,确实发现了旁人没有留意到的细节。
更诡异的是——
与其说别人没有发觉,倒不如说他们根本看不见。
如果只有她能发现的话,是不是证明她也已深陷其中?
女娲山啊!
这里真的与皇帝的病情有关吗?也真的与她穿成猫有关吗?
奚念知愁容满面地停下脚步,在一泓溪水旁的草地驻足,眸中微微一亮,转瞬即逝。
她看到了佛手参。
这种中药植物比较罕见,且比较珍贵。
若是从前,奚念知肯定激动得厉害,可现在她根本提不起任何兴致。
此时能让她喜悦兴奋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有人告诉她眼前的佛手参就能治好皇帝,不过怎么可能?佛手参的功效她背的很溜,哪怕皇帝中了不知名的毒,佛手参也发挥不到一丝作用。
蔫蔫趴在溪边喝了会儿水,奚念知在旁边石头上标记气味,往前行去。
一整夜,她不辞辛苦地找来找去,可山太大了!还一座连着一座!
想在这儿找出有用线索,无异于大海捞针,关键她还漫无目的没有方向。
但除了碰碰运气,她又有别的什么办法呢?
黑夜渐逝,熹微晨光透过密密匝匝的枝叶,往森林里筛下一点点光影。
奚念知拖着疲惫的身躯徒劳无功地打道回府,她太累了,得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休息再作打算。
薄雾翩跹的大清早,没人会留意一只猫的行踪。
回到洪家村时,沉寂一夜的村子渐渐有了声息。
奚念知找了个还算干净的稻草窝,刚躺下,就听不远处响起一阵尖细的骂骂咧咧:“吉祥,你昨晚是不是又偷吃了鸡蛋?用粮食养你就是让你偷吃鸡蛋的吗?看老娘今天不打烂你的嘴!还跑,你还敢跑,给老娘回来……”
这是赵保全邻居黄嫂子的声音。
看来昨晚灰狼收获不小呀?
奚念知很想打抱不平说:你们别冤枉吉祥了好吗?它很无辜的,委屈得都快哭了好吗?这明明是狼干的好事,是狼呀狼呀狼呀!
不过她实在是没力气了,然后他们也听不懂猫语嘛!
陷入熟睡前,奚念知无可奈何地想,哎,吉祥啊吉祥,想开点儿,锅背着背着也就习惯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