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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死不死的,祁景迁也就只是想想而已。
毫无把握的事情,他不会轻易去尝试。
倘若灰狼死透透了,他没能回去自己的身体怎么办?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暂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对了,他昏迷了多久?小狼崽子们应该还好吧?
思及此,猛地起身,汩汩淌血的伤口更痛了,龇牙咧嘴疼倒在地上,祁景迁鼻尖沁出连串冷汗。
——叫你不要作死了吧?怎么就这么不乖呢?
蹲在旁边的奚念知气得恨不得踹它两下。
无奈地跑到放药草的地方,她用石头将它们稍微碾碎,再用爪子捧着药草敷在灰狼流血的伤口上。
全程盯着它,祁景迁深觉诡异的同时,心中又生出股说不出的暖意。
连太后都不曾这般细致地照顾过他。
这只黄狸猫,真的不是妖怪吗?
想说,妖怪就妖怪,显个身,朕又不是没见识的人,一定不会大惊小怪。
它的毛发好像没认真梳理,有些打结,算不上漂亮可爱。
太后身边养了只从外域得来的波斯猫,蓝眼睛,雪白皮毛,肥嘟嘟的肚子,整日趴在毛毯上眯着眼睡懒觉,人打它身边经过,它只稍微眯开一条眼缝儿,端得是金贵高傲。
偏这个性子很得太后欢喜,说特别有她养的猫该有的气质。
祁景迁盯着眼前忙来忙去的黄狸猫,心想,他是不爱猫的,倘若非要养,把它抱回去倒不错。
“喵!”处理好伤口,奚念知瞪着灰狼,用爪把鱼往它身边挪了挪。
祁景迁:“……”
他扫了眼新鲜小鱼,心生嫌弃。
没有清理的生鱼,他怎么可能会吃呢?
张望四周,祁景迁有些发愁,这是哪儿?距离小狼们的洞穴远吗?
他这么久没回去,它们会不会跑出来?会不会被猛兽吃掉?会不会……
越想越愁,祁景迁再度尝试起身。
他的意图似乎被黄狸猫看破,猛地弓背炸毛,它对着他脸“唔唔”乱吼一通,眸露凶光。
祁景迁想跟它好好讲道理。
他张开狼嘴,好声好气“呜欧呜欧”两声,意思是作为奶爹的他不容易啊,得回去看看三只小狼饿没饿死对吧,你虽然救了朕,可朕不能就算作是你的了,狼归狼,猫归猫,种族不同,差异巨大,欠你的情朕以后会还的!咱们就此别过,江湖再见!
奚念知:“……”
鬼知道它在乱嚎什么,见它没有露出凶态,狼嘴张开着,奚念知索性丢了只小鱼到它嘴里。
这条小鱼是她吃剩下的,去除了内脏,用清水仔细洗过。
小鱼精准落入狼嘴。
祁景迁正在酝酿情绪,他的话没说完,还得继续说。
结果冷不丁嘴里莫名多出了一玩意儿,上下两排牙齿这么张张合合,一不留神竟然滑到了喉咙口。
“咕哝”一下,再一个不留神,咽了下去。
祁景迁懵了,想吐,已经来不及。
然后慢慢觉得——
咦,这小鱼的味道似乎还不错?
难道他味觉出了问题,怎么有股甜香味儿?
好奇地盯着网兜里的小鱼打量,祁景迁很确信,这是他吃过的最鲜嫩甜美的鱼。
奚念知得意地望着它,非常大方地推了推网兜。
喏,都是小灰你的了,吃吧,别客气!
祁景迁还真的挺想继续吃,可剩下的小鱼没去鳞片,没清理内脏,他下不去嘴。
从醒来到现在,连番折腾,祁景迁头晕目眩,脑袋沉甸甸的,浑身软绵无力。
就算爬回洞穴,估计也是一件很难完成的事情。
而且他没办法给三小狼提供食物了。
这样子的他勉强回到洞穴又有什么用?
心如死灰,祁景迁闭上沉重的眼皮,他知道,这一切都糟糕到了极点。
虽然担忧焦虑,但灰狼的身体非常虚弱,祁景迁闭了没一会儿眼,不知不觉就在沮丧中睡着了。
奚念知也困,她总算明白,为啥猫一天到晚大多时间都在睡觉,因为是真的困!
圈成一团,奚念知睡在小灰身边。
它的体温是热的,离得近点,会让她多些安全感。
森林太大了,绿波翻涌树影斑驳,她每每仰头,就觉得自己渺小如一只蝼蚁,从而生出许多孤单寂寞害怕的滋味。
自从穿成这只黄狸猫,她一直都处于惊惧恐慌之中。
对远在京城的父亲,她多想能够替他分担苦难,可惜她却一筹莫展无能为力,忙碌辗转了这么多天,丁点儿忙都帮不上。原来她真的没什么用,就连她自己,她都无能为力不是吗?或许,她这一辈子都得做猫了对吗?
将头埋入柔软胸膛,奚念知避开灰狼伤口,往它身边蹭了蹭。
她有点儿冷,而它很暖和……
睡了一个多时辰,奚念知醒了。
太阳微微西斜,大概是未时末申时初的样子。
跑到溪畔检查渔网兜,奚念知惊讶的发现里面居然又新增了许多小鱼,而且这次是第一次的三四倍。
喜出望外地叼着重重的网兜回来。
奚念知开始打别的主意了,她是不是应该去山下村子里偷个打火石?再偷个铁锅什么的?她想喝口热乎的鱼汤。
算了,还是先等等吧!
她凑到灰狼身边观察它情况。
它睡得很沉,依稀又昏睡过去了。
把芭蕉叶一片片盖到它身上,奚念知望它一眼,转身上山。
这片森林时常令她感到可怕恐怖,但有时候又令她感到可爱珍贵。
因为这里面孕育了太多有价值的东西,譬如药草,譬如野人参,譬如生存在这世上还没有绝迹的动物们。
灰狼失血过多,已经度过最危险的时期。但奚念知还是想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野人参之类的天然补品。
顺便也去开开眼界,多认识些不曾见过的草药,说不定大有裨益。
关于皇帝昏迷事件,在她心里,其实一直都有两个推断。
其一是睿王爷嘴里那些上古时期的奇闻异事,其二则是皇帝感染了某种病毒。
当时木兰山春猎涌入大批兽禽,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什么都有。
皇帝感染了它们身上某种迄今未知的病源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长长叹了声气,奚念知开始逛山。
猫在森林算比较安全的动物,比起被吃,它们更操心的是如何得到食物生存下去。
好在奚念知是不担忧这些的,因为她有特殊的捕鱼技巧!
天慢慢地深沉了,浮在森林上的晚霞绚烂又明艳,壮阔而磅礴。
奚念知一路留下气味,渐渐穿过了两座山。
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野人参,但不曾见过的植物却是发现不少。如果有机会,奚念知真想用笔纸将它们描绘下来。
不多时,天彻底黑了。
奚念知正在犹豫要不要打退堂鼓,恍惚之间,她好像看到了野人参。
俯冲到阴暗斜坡,她猛盯着一株大叶散开的植物瞧。没错了,和典籍里画的野人参长得一模一样。
奚念知小心翼翼地刨土。
她爪子这些日子始终没能歇着,要么上梁爬树,要么刨土拖物。
昨儿前爪的两截指甲从中断裂,所以非常影响她现在的发挥。
土壤偏硬,夹杂着小石粒。
刨到一半,奚念知疼得不行,她蹲坐在地上,捧着爪子对着月光看。
是断裂的指甲往外渗血了。
一开始并没多少痛感,直至伤口变大变深,她才有所感知。
想了想,奚念知干脆背过身,用两只后爪艰难地刨土。
出于对人参的爱护和尊重,她非常认真,通过观察芦碗,这人参可能有五六十岁了。
人的一生才多少年?这株人参沉默地安静地在这儿活了这么久,如果没有遇到她,它仍能好好地生长在这里。
所以,今日既然要带走它,自然要把它整理得漂漂亮亮完完整整体体面面的。
脚底湿黏黏的,全是汗渍。
张开脚爪散热,奚念知歇了会,继续孜孜不倦地刨人参。
月上树梢,奚念知精疲力竭地拖着野人参赶回“根据地”。
她一路做的记号太多,有时会绕晕了头。
大概多走了许多冤枉路,奚念知气喘吁吁好不容易赶回来,还来不及高兴,草地上空空如也,只有今晨她刚摘的几片大芭蕉叶了。
如当头棒喝,奚念知丢下野人参,怔怔跑上前左右四顾。
完了完了,灰狼这是被前来觅食的熊啊虎啊豹啊给吃了吗?
它受了那么重的伤,肯定毫无还手之力。
奚念知跌坐在地上,突然很想哭。
她怎么做什么事都不能成功呢?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狼,结果它身体刚要好转,就被吃了。
泪眼朦胧,奚念知抱头痛哭。
哭着哭着,她离家出走的理智慢慢回来了。
不对,就算没有打斗,总该剩些骨头渣吧?
奚念知用爪子揉眼睛,起身到处翻找,没有,一丁点儿的骨头都没。
而且,她为小灰准备的药草不见了,她下午收回来的满满一网兜鱼也不见了。
愣愣望着这一切,奚念知渐渐止了哭泣,她想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是小灰它自己走的。
走就走,它还携款私逃,它把她找的药草和小鱼都卷跑了。
就连一条鱼都没给她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