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宾市高新区龙湖小区A10-2-802的公寓里,一束晨光透过未遮严的蓝色窗帘,照射到宋心愈的浅绿色被子上,光束缓缓移动,映到她的眼睛上,宋心愈眼皮轻轻一动,被柔和的阳光叫醒,床头柜上的时钟显示6点钟。
宋心愈抬手按下手机里的快捷播放键,一首轻缓的《blackbird》徐声回荡在房间里,宋心愈跟着歌词“warmasthesun,youweretheonewhooutshoneme.Inthedarkness,everyonewentaway”喃喃自语般轻声唱着。
宋心愈的声音和原唱歌手rumer很像,同样的慵懒,同样有些沙哑,但更轻美和空灵,随着舒缓的音乐,开始新的一天。
宋心愈家是个使用面积为50平米的一室一卫的单身公寓户型,进门两侧分别是鞋柜和橱柜,再向里面就是宽敞的卧室兼客厅,一张40厘米矮的单人床,一张2米长的工作桌,一个画着西滩村村口流苏树油画的画板和一整墙的摆满了书的书架。
工作桌上整齐地放着电脑,扫描仪,数位板,摄像头和绘画工具,一本看了一半的伦勃朗的书,还有两个画画时会用到的人体模型的小摆件。
一整墙的书架上有文学书,绘画相关书,画家传记和名画欣赏图册。
大件家具很少,但有很多宋心愈画的风景油画,有很多规规整整的收纳盒,摆了许多温馨的小装饰,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绿植,被盎然的绿色包围着,有着清新的生活气息和自然生机。
床前铺放着一张2米长宽的绿叶子的地毯,宋心愈轻唱了一首歌后,在床上滚了一圈,正好滚到地上,顺势做着清晨瑜伽拉伸动作。
全棉的浅绿色长裤长袖睡衣滚到绿叶子的地毯上,宋心愈像是亲近了森林似的满足地笑了笑。
清晨瑜伽半小时后,她从冰箱里拿出两个小红薯,洗好放到锅里煮上,去浴室洗漱。
洗漱完毕,拿出一盒低脂高钙奶,打开放到微波炉低火加热。
早餐完毕,房间清理完毕,她坐到工作桌前,打开电脑,登录邮件下载主编发来的编剧写的剧本,开始用数位板画画。
一天的工作,早上8点钟,准时在她这个圈子小到只有50平米的家中开始。
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到坐到工作桌前的这一刻,每一步流畅得像是宋心愈每一天每一周每一年都是这样度过的。
8点01分,宋心愈的手机响起微信的提示声。
她正要看微信消息,手机突然黑屏。
手机……真的是要坏了……
宋心愈反复敲打着手机,反复按开机键,终于成功开机,继续点开微信看消息。
消息是来自于备注为“主编”二字的人,主编的头像是简单的手写的三个白底黑字:不接活。
内容是:“小鱼,你的身份证要到期了。
记得去高新区派出所更新身份证。
不然有些银行卡会被限制使用。”
身份证在包里,包又在柜子里,宋心愈便没有起身去取,直接翻开手机的相册,在一堆国画插画漫画伦勃朗维米尔梵高之间找到她拍的身份证照片。
点开她拍的一张身份证看反面,签发机关:阜宾市公安局。
有效期限:2007.9.12-2017.9.12。
有效期限这四个字……真是可怕,世上的所有事物都有期限,爱情有期限,婚姻有期限,房产有期限,甚至连生命都有生死期限,连殡仪馆的牌位存放都有期限。
宋心愈摇了摇头,不再想有效期限这四个字。
她滑动着手机屏幕看日期,今天是6月12日,周一。
还真是……身份证还有三个月到期……今天去办……时间刚刚好……
宋心愈打字回复道:我下午去办,谢谢主编。
打开表情,宋心愈手指放到弯着眼睛可爱微笑的表情上,但又犹豫了。
反复两次后,想想还是算了,宋心愈删除表情,按下发送,继而一句只有文字没有表情的话显示在聊天页面中。
至于宋心愈的头像,是她拍的村口的流苏树。
正午的夏日阳光洒在茂密的树枝上,翠绿的枝叶和雪白的花瓣间纷纷反射着时光的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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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时沐阳还在公寓里……睡觉。
时沐阳全身上下只穿着条蓝白条的短裤,脑袋枕着个枕头,一腿压着个枕头,咖啡色的被子已经有一半掉到地上,睡得是大刀阔斧横竖劈叉。
前一天穿的白衬衫和西装凌乱地甩在地上,沾了泥巴的皮鞋一只甩在床前,另一只甩在门口。
时沐阳的家也是全通开的卧室客厅兼并的户型,但比宋心愈的要大出三四倍,一眼望去又大又……乱。
茶几上有些外卖盒子,地板上有八个空啤酒瓶,一个空白酒瓶,还有半洒的红酒瓶,一个一米高的衣篓里已经被待洗的衣服堆不下,浴袍搭在跑步机上,内裤和袜子干脆被嫌弃地扔在垃圾桶里。
整个房间堪比开过聚会后的……狼藉。
时沐阳床头正在充电的手机8点零1分时响了起来,时沐阳一个枕头砸过去,手机依然坚-挺地响着,他只好满头茸毛睡眼惺忪地伸手接电话。
未看来电显示,时沐阳抬手就按了接听,在接通的那一瞬间,时沐阳的声音就变得像是已经坐在办公室很久的清醒干净,“您好,我是时沐阳。”
胡松在里面大声说道:“快二十四小时了,该去派出所接可欣了。”
“你他妈的……”时沐阳的声音顿时被打回原形,翻身趴在床上,又懒又气地说:“我昨天被她气着了,我不去,你去接。”
“我今天继续谈拆迁户去,不能替你去接她了。”胡松劝说着:“赶紧起来吧,争取九点出门,九点半我让人去给你收拾房子去。”
“昨天晚上和余塘在我家喝了一局,又在外面和那些老总喝到今天早上两点,我早上四点才睡着。”时沐阳打了个哈欠,挠了挠发痒的腰窝,“还有个包工头,对了,去西滩村盯着点儿,那个包工头可能要对拆迁户使阴招。”
“你说那包工头是李老板吧,他一直想使阴招呢,我知道。”胡松闲闲地问:“怎么的,余塘又上你那推销卖东西啊?”
“我也不可能再买了,他上回卖给我的东西还在我老房子里落灰呢,就是随便聊聊感情问题。”时沐阳爬起来光脚走到洗手间,门也不关,就敞着门,边撒尿边对着电话说:“一会儿你把你那大众车开走吧,我车取回来了。”
胡松听见了尿进马桶的声音,大喊了一声,“干嘛呢你?!”
“如厕。”时沐阳说:“怎么的你从来不尿尿啊?对了,余塘还送了我两张美术馆画展的票,让咱俩去呢,熏陶熏陶艺术。”
胡松嫌弃道:“拉倒吧,让我去画展看画,还不如让我去养猪场看杀猪。”
时沐阳:“得,那我奖励员工了。”
挂了电话,时沐阳抖了抖,放水结束,沉沉的眼皮慢悠悠地眨了两次,算是彻底醒了。
手机扔到洗手间外,关上门。
紧接着又打开门,扔出条内裤,再次关上门。
放水洗澡,伴着解乏的热水,里面不时地发出哼哼唧唧的舒服的声音。
洗漱完的时沐阳,精气神儿十足。
他穿着新浴袍,倒了碗麦片,加了杯冷奶就对付吃完了,打开微信看各个公司群的新消息,时速拆迁群,时下宾馆群,时景旅行社群,时食自助餐厅群,时间咖啡厅群,都没什么特别的,再打开时今总公司的办公系统看新消息,也一切正常。
又走到衣娄前,一件件的衣服裤子衬衫从衣娄扔到大黑色袋子里,边扔衣服边掏兜。
有名片,有现金,有充电器,一一扔到办公桌上,直到翻到昨天穿的黑色西裤时,翻出来一张小纸条。
“夹伤你的手,对不起。房子的事,免谈,请回。”
最后画着个鞠躬的小人儿。
时沐阳笑了一下,随手拿起书架上的一本书,把小纸条夹到了里面,又继续把昨天踩了泥巴的新鞋一并扔到黑色袋子里。
时沐阳的家看起来没有很特别,唯独最特别的是他的衣柜。
拉开衣柜门,里面的西装、衬衫、领带、皮鞋甚至内裤、袜子,都由浅至深,由短至长,由薄至厚井井有条的排列着,像是商场里面陈列师给陈列过一样,简直是强迫症的福音。
再关上衣柜门时,时沐阳已经摇身一变,又是一位潇洒的精英风范。
时沐阳拎着装满脏衣的黑色袋子,拿起车钥匙,手机,还有茶几上余塘留的两张画展票,走出房间,关门离开。
而他从书架里随手拿出的书正是朱生豪的《醒来觉得甚是爱你》,里面夹着宋心愈写的小纸条,安静地放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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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点钟,宋心愈从工作桌上站起来,抻了抻懒腰,活动活动手指,从收纳整齐的柜子里,拿出放着重要文件的透明蓝色文件夹,能看到里面有毕业证书,学位证书,装有主编三年前提醒她去办的西滩村房子的房产证,还有一些收据发-票。
用扫描仪扫描打印了户口本前两页和身份证正反面,宋心愈又是一身黑色运动服,黑色运动帽叠戴着黑色运动连帽衫的帽子,背着黑色的双肩包,低头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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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沐阳开着他的黑色沃尔沃,一路开到连锁的干洗店,按了下喇叭,店员小跑出来取走后备箱里装满衣服的黑色袋子,时沐阳点了下头,一脚油门开走。
又开到自助早餐店门口,时沐阳按了下喇叭,店员在门口跟时沐阳招了下手示意稍等,片刻后拎着装了三个外卖盒的袋子走出来递给他,时沐阳说了声谢谢,又一脚油门开走。
直奔高新区派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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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新区派出所的户籍窗口很忙,办-证迁户口咨询,一刻不停,宋心愈到的时候,就已经排了一个长队。
高新区派出所的户籍科有午休,上午工作到11:30休息,宋心愈排队时一直在担心上午办不完的话,她还得排到下午继续办,急得脑门冒出了湿汗,但也只能悄没声儿的低头排队。
排了将近一个小时,宋心愈前面终于只剩下三个人,她从双肩包里拿出户口本翻看再次确认自己是不是都带齐了。
户口本里面夹着她今天打印的三张纸和一张剩余三个月过期的身份证。
嗯,都带齐了。
宋心愈紧紧捏着户口本,没有回头也没有左张右望,垂着头,望着脚尖儿,一动不动拘谨的样子像是在观察运动鞋上的纹路,更像是来办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儿似的。
这时办好手续带着叫可欣的女孩从办公室走出来的时沐阳,看到了排队中一身黑不溜秋畏畏缩缩的宋心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