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心愈离开的背影和脚步,慌张又凌乱,时沐阳欲伸手拉住宋心愈,但宋心愈连跑带颠的离开太快,像是在躲避流氓似的,他都没能碰到她的背包。
时沐阳歪了下头,忽然大步走了过去。
时沐阳一把抓住宋心愈的双肩背包,宋心愈被时沐阳猛地一拽,一条腿还在低空中没落下,就被拽得退后了两步。
“诶?”宋心愈睁大了眼无声询问。
时沐阳抓着宋心愈背包的手,顺势向下一个用力,就将她书包拽了下来,他笑着说:“背包去洗手间多麻烦,看画展也得俩小时,背着多累,我帮你寄存去。”
宋心愈忙道:“手,手机。”
时沐阳便托着双肩包递向宋心愈让她拿手机,宋心愈红着脸,低头拉开拉锁,摘下手机上连着的耳机,奈何耳机线又缠着包的肩带和拉锁,宋心愈越急越解不开。
时沐阳顺势向前靠近了半步,让宋心愈更方便拆耳机线。
二人一个托着包,一个从包里取东西,距离近得似乎时沐阳的下巴都要贴上宋心愈的脑瓜顶,而宋心愈的帽檐儿也快要贴上时沐阳的胸,宋心愈脸颊烫得像是顺着脸源源不断地向上冲出脑顶冒着热气,时沐阳则兴致勃勃地看着宋心愈的手指越不听使唤她手指越无章法。
宋心愈的呼吸也急促了起来,那一霎那,时沐阳的兴致勃勃变成于心不忍,将背包递到宋心愈怀里,接过宋心愈手里的耳机线,低声说:“我帮你吧。”
时沐阳修长的手指十分灵活,不过三秒钟,就将环绕纠缠的耳机线解开,解开后没有说话取笑宋心愈,而是将手机递给宋心愈,接过宋心愈怀里的包,指着宋心愈的右手边说:“去吧,洗手间在那边,我在这儿等你。”
宋心愈却又把她的手机递给了时沐阳。
时沐阳:“?”
“不,不方便,您,您帮我寄,寄存一下包,包,包,包,包吧,手,手机不,不要寄存。”
“好。”时沐阳听宋心愈连说好几个“包”字,还挺好玩儿,温和一笑,“在等重要电话吗?怎么不放包里面一起寄存?”
宋心愈点头,“嗯,重,重要。”
时沐阳边收好宋心愈的手机,边玩笑道:“终于信任我了么。”
宋心愈却道:“也不,不,不信任。”
时沐阳:“……”
“包,包里没,没有贵,贵重物,物品。”宋心愈又睁着无辜真诚的眼睛补刀道:“而手,手机有,有密,密码。”
“你……”时沐阳深吸气道:“……你去洗手间吧。”
时沐阳深深感觉到跟宋心愈说话说多了会折寿,深深深呼吸以平静自己的心情。
忍忍忍,忍字头上一把刀。
时沐阳为宋心愈寄存了背包,存好后返回《坐在维金纳琴旁的年轻女子》的画前,拿着宋心愈的手机等待宋心愈回来。
没多久,程倩比宋心愈先回来了,她没看到宋心愈,倒是看到了一身雅灰色西装,站得笔直,单手插兜正欣赏油画的时沐阳,便笑着走过去打招呼,“您女朋友呢?”
“她啊,”时沐阳脸不红不白的继续睁眼说瞎话,“去洗手间了。”
程倩面上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神情,笑问:“您不会是以有女朋友的借口在拒绝我吧?”
“您这么漂亮,我怎么会以借口拒绝您?”时沐阳眼睛轻轻一眨,下一个谎话就已经脱口而出,“您可以在这儿等等看,不过女朋友和我闹了脾气。女人生气的时候,总是会不承认谁是她男朋友。”
“女人生气的时候,不过就是想让男人以行动和语言证明女人对男人的重要性。”程倩笑说:“女朋友生气是好兆头,不生气才危险。”
时沐阳漫不经心地说:“感情是单纯的,偏偏女人喜欢复杂。”
程倩:“女人嘛。”
事实上,程倩并不相信时沐阳,毕竟两次都没有看到他女朋友,而且余塘老师不可能在时沐阳有女朋友的情况下还介绍他们认识,再不然,待她一睹时沐阳女友的真容时,回头也好向余塘老师有所交代,所以她决定等。
“那么,等您女朋友的过程中,”程倩便笑着说,“我给您解释一下这幅画?”
时沐阳颔首道:“也好。”
程倩:“维米尔是个曾经被遗忘了二百年的画家,据说维米尔是伦勃朗的学生的学生,被认定的留存的真迹约有三十六幅。这幅是维米尔三十八岁时做的画,他所有的画都是小尺寸的室内场景,这幅也一样,您看,看这个从窗户照进来的光线,照亮了她的珍珠项链,还有她的衬裙和红丝带,能看出来她是上流社会家的女孩。这幅画里女孩在弹琴,在维米尔的画里面,演奏乐器,其实表现的是求爱。不过这个黄色披肩经过X射线……”
“求爱?”时沐阳这时出声道:“有点儿意思。”
时沐阳下意识举起手里的手机要拍。
程倩伸手拦住时沐阳,“不能拍照。”
“有版权问题么,”时沐阳悻悻地放下,这时看到宋心愈从洗手间出来,手指在体侧打了个转儿,指向北侧楼梯,“余塘回来了?”
“是吗?”程倩像是很单纯似的被时沐阳骗到了,抬脚走向楼梯,“我去看看,您慢慢看。”
宋心愈磨磨蹭蹭地低头走了过来,向时沐阳伸出手,“谢,谢谢。”
时沐阳将手机递给了宋心愈,又顺势抓住宋心愈的手腕,宋心愈下意识挣扎。
时沐阳低声道:“别动,跟你商量个事儿。”
宋心愈忙摇头,继续挣扎道:“放,放开。”
时沐阳认真道:“我刚才……”
时沐阳正说着呢,脸上带着聪明的狐狸表情似的程倩返了回来,看到时沐阳身边站着的是刚见过的,惊讶得口吃道:“心,心愈……你,你是他,他女朋友?”
宋心愈慌忙摇头,“不,不是。”
时沐阳用力抓住宋心愈手腕,微笑点头,“所以我刚才说么,女人生气的时候总是会不承认谁是她男朋友,你和心心认识?”
宋心愈听见时沐阳叫她心心,已经脸红脖子粗到要暴走了。
“我们是大学同学。”程倩揉着下巴意味深长地说:“时总,您是惹了多大的事儿啊,我和心愈四年同学加舍友,我都没见过她生气。”程倩见时沐阳和宋心愈暧昧地站在一块儿,已经悄然地改变了对时沐阳的称呼。
“倩,倩倩。”宋心愈急道:“不,不是。”
时沐阳为难地说:“要不,程小姐,您给我两分钟时间,我再好好哄哄她?她脸小,怕是又不好意思了。”
程倩不好再说什么了,递给时沐阳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先行告退了。
“心愈,我一会儿来找你啊,定一下咱们明天晚上去哪儿吃饭。”
“别,倩,倩倩——”
程倩消失在转角,时沐阳也松开了宋心愈,他垂首低声道歉道:“你这大学同学正巧是我小姨夫给我介绍的对象,我不能明着拒绝她,不然我小姨夫那边不好办,就跟她说了你是我女朋友,你别误会,别生气,行吗?”
时沐阳倒是诚实,但宋心愈还是想保持距离,脸上的怒气还未消散,揉着被时沐阳方才抓疼的手腕低头说:“我,我去看,看画。”
“万一再碰到你同学,我跟你一块儿看吧。”时沐阳刚道歉完,语气上又带了不容反驳的命令态度。
宋心愈抬头,满眼都是怒气的红,一眨不眨地瞪着他。
时沐阳忙语气柔和地说:“求你帮我这个忙,好吗?”
宋心愈有点儿吃软不吃硬,时沐阳语气柔和了,她便不好再说什么。
时沐阳亦步亦趋地跟在宋心愈身后,慢慢的,宋心愈反而不再像刚进场时那么紧张,有时沐阳在身后跟着,她不用担心被陌生人问话,也不用担心陌生人的目光,终于能够专心看画。
莱顿收藏在欧洲赫赫有名,收藏的珍品约三百件,此次展览联合荷兰王国驻华大使馆,展品七十余件,其中有伦勃朗的十一幅画,十七世纪荷兰黄金时代的肖像画,历史画,风俗画都在这里,宋心愈在每幅画前面都停留许久,欣赏的眼睛里逐渐生出兴奋的光芒来。
时沐阳仍旧对艺术没有欣赏目标,看不懂这些油画的伟大之处,他站在宋心愈身后虽然安静,眼睛耳朵倒是没闲着,看到有人戴着讲解器,听到有人低声讨论,在宋心愈身后出声道:“我去给你租个讲解器吧。”
宋心愈转身对他说:“好。”看向时沐阳那一瞬间,眼里兴奋的光芒还未消去,眼睛里面星亮星亮的。
时沐阳愣了一下,似乎还没看过宋心愈这么有神的目光。
在此之前的几次对视,她都是游离的、不安的、呆滞的、不自信的、眼睛很是无神。
原来她眼睛这么漂亮……
就因为看到了这些油画真迹?
似乎抓到了宋心愈的弱点和突破口,时沐阳如沐春风般笑了,“你稍等。”
宋心愈一个人继续看画,看到《身着东方服饰的伦勃朗画像》时,入迷地从伦勃朗的服饰观看着伦勃朗当时所处的时代,似乎在思考伦勃朗的才华究竟从何而来。
十一点钟,宋心愈的电话准时响起,手机屏幕的来电显示上赫然写着“主编”二字,手机电量还有50%。
手机响的一瞬间,宋心愈吓了一跳,但看到“主编”二字,立即接起来。
宋心愈:“喂,主编。”
但电话的另一边却没有声音。
“主编?能听到我说话吗?”
依旧没有声音。
什么情况?
宋心愈查看手机,显示仍旧在通话中,时间的秒钟在继续变化着,再看通话栏顶端。
没……信……号……了……
宋心愈下意识举起手机四处走动着仰头找信号,没走几步,突然走过来一位穿着制服手拿着对讲机的安保工作人员,伸手挡住宋心愈手机的摄像头,严肃制止道:“这位女士您好,这里禁止拍照。”
宋心愈顿时脸红,“我没,没拍照,在,在通话,你,你看。”
宋心愈将手机递给工作人员看,手机却突然黑屏。
工作人员:“您关机了?”
“我,我没有,坏,坏了。”宋心愈焦急地解释道:“等,等一下,给,给您看,看相,相册。”
宋心愈不停地反复按着开机键,站在那里尴尬地折腾有两分钟,手机也没能重新开机。
严肃的工作人员接过宋心愈的手机点按开机键,也没有打开。
这时,又走来了几位工作人员,围在宋心愈身边,互相低声询问发生了何事。
其中一位看起来和善的工作人员建议道:“这位小姐,和我们移步咨询台吧?那里有充电器。”
宋心愈执着地解释道:“我真,真没拍……”
“无论您是否拍摄照片,”和善的工作人员说道,“先充电试试看能否开机吧。”
宋心愈感觉到自己被围观,被当作没素质的人,甚至像是被当作小偷一样,她委屈地垂着脑袋,紧紧咬着嘴唇。
“宋心愈。”
这时传来了一个关心的声音。
宋心愈抬头,时沐阳向她大步走来,“怎么了?”
其中严肃的工作人员解释道:“这位小姐拍摄了伦勃朗的自画像。”
时沐阳一个凌厉的目光射到工作人员脸上,“我问你了吗?”
“哎你怎么说话呢——”工作人员扬声道。
“那你又怎么说话呢?”时沐阳直逼视工作人员的眼睛,“有证据吗?没证据的话,至少应该在你刚才那句话中间加上‘疑似’二字。”
时沐阳不等工作人员再说话,低头肯定的反问宋心愈,“你没拍吧?”
宋心愈摇头,“没,没有,找,找手机信,信号了。”
“手机给我,你站这儿。”时沐阳抽走宋心愈手里的手机,并把他刚拿回来的讲解器递给她,温声道:“我去处理。”
时沐阳冷冽的目光扫射了一圈围着宋心愈的工作人员,大步离开。
宋心愈忽然小跑两步,伸手拽住了时沐阳的西装衣角。
时沐阳回头,疑问地看着她,宋心愈低声说:“别——”
“别什么。”时沐阳反手握住了宋心愈的手腕,带着她一起走向咨询台,“被误解必须要澄清。”
工作人员也跟着二人走到咨询台,工作人员为宋心愈的手机插-上充电器,手机屏幕却没有反应,也没有显示充电中的图像,像是彻底坏了。
时沐阳冷冷地问:“一定要打开相册给你们看是吗?”
“按照流程是这样。”
“那就是还有非流程的办法。”时沐阳敲了敲桌子,从西装的内侧兜里拿出他自己的手机里,俯首对宋心愈说:“我去打个电话,就在那边儿,你能看到的,有事叫我。”
宋心愈犹豫着点了头,一直追着时沐阳离开的背影看着,他站在她能看到的地方打着电话,虽然听不见他说话的内容,但神情里又有认真又有玩味的笑,好像隐约能听到他在车里和他的人脉关系游刃有余的通话的声音。
片刻后,咨询台的电话响了起来,工作人员接听后一阵沉默,再挂断电话后,将宋心愈的手机双手递出并对她鞠躬道:“对不起宋小姐,打扰到您欣赏画,我们会再赠送您一张票,希望您能谅解我们对工作的认真态度。”
宋心愈惊讶地看向时沐阳,单手插兜的时沐阳一边转着手机,一边歪着头,对宋心愈挑了挑眉,展现了一个自信的微笑。
于是宋心愈,红着眼睛,也对时沐阳还了一个感激的露着小白牙的微笑。
她笑起来时眼睛眯着,月牙湾的笑眼,那是一个单纯的,干净的,灿烂的微笑。
时沐阳猛地一个标准姿势向后转,摸了摸自己在看到宋心愈的微笑时重重一跳的心脏,不敢置信道:“我,我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