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牌照为FB0611的黑色宝马驶离阜宾市区。
繁华城区渐渐远去,触目可见道路两旁卖游泳圈的小店,隐约听见西滩的游客嬉闹声和海浪声,迎面飘来了海水的腥鲜味,洋溢着初夏的活力。
西滩村快到了,那个阜宾市最后一片靠海的老村子,被开发商争相抢夺的待拆迁的老村子。
宝马车内宋心愈戴着耳机,低头坐在后座。
宋心愈穿着灰色运动鞋、灰色运动裤、灰色的运动帽外叠戴着灰色连帽衫上的灰色帽子,旁边放着一个灰色双肩包,她埋在驾驶座位后面的灰色阴影里。
宋心愈及腰的长发披散在脸侧,黑色的耳机线蜿蜒在长发间。
长发间、帽子下和蜿蜒的耳机线之间,若隐若现着宋心愈不安的双眼和红红的脸蛋儿。
宋心愈紧紧握着双手,连双膝也紧紧并在一起,整个人缩成一个团,浑身都透露着一种紧张。
怎么……还不到……
宋心愈再一次抬起手腕看手表,时针分针指向十一点整。
车已经开了……1小时15分钟了……
之前每次都只要……一个小时就够了。
宋心愈焦虑得开始咬指甲时,宝马车忽然停下。
“到了。”司机说。
宋心愈抬头,就是这里,她看到了村子里的熟悉的那颗开满白花的流苏树。
看到熟悉的流苏树的那一刻,脸蛋上的潮热红气也渐渐褪去。
二百岁的七米高的流苏树,初夏时总是满树细长的白花,如雪般密布,香气扑鼻,隐约能看到她小时候扎着小辫子无忧无虑伴着时光绕着流苏树奔跑的画面。
不等司机说话,宋心愈已经摘了耳机拿起双肩包推门下车。
宋心愈望着那颗流苏树越走越快,接着小跑起来。
**
浑身脏兮兮的大众车里,正坐着与脏兮兮大众车格调非常不符的英俊潇洒的时沐阳。
时沐阳身穿着白色衬衫,袖口向上挽到手肘处。
握着方向盘的手臂显露着清晰的肌肉线条,滚动着的喉结荷尔蒙四射。
眉眼间闪烁着外放的自信,嘴边挂着惬意的微笑。
左手腕上戴着蓝色皮带的朗格手表显示时间11点整,被人恨亦被人爱的拆迁公司老板时沐阳,胸有成竹地驾车驶进西滩村。
副驾驶座位上放着的手机忽然响起来,连带着椅背上搭放着的西装外套和灰蓝相间的领带也振动起来。
来电屏幕上显示一串陌生号码,手机的右上角显示着标红的1%的剩余电量。
时沐阳刚要拿起手机,就见手机铃声戛然而止,随即黑屏。
时沐阳:“……”
时沐阳缓缓踩下刹车,将车停在路边,弯腰打开副驾驶前面的储物箱找充电器。
储物箱里没有充电线,便下车踮着今天新买的皮鞋迈过水坑走向后备箱。
后备箱空空如也。
果然……不能夜不归宿……
时沐阳关上后备箱转头间,就看到迎面一个女孩走出宝马车,朝他车的方向小跑过来。
哟。
女孩穿着一身运动服,跑步的时候长发散开,露出了长得还不错的眉清目秀的脸蛋。
时沐阳长腿立在车边,抱着肩膀,大大方方地瞧着这迎面跑来的女孩。
上中下,上有一张还不错的脸,中有跑起来微微晃动的胸,下有看起来蛮细的小腰。
西滩村村口,一颗开满白花的流苏树下,眉清目秀的女孩在初夏的阳光下跑来,这画面在时沐阳看来很难得的有一股子清新范儿。
昨天下了一场小雨,村口的土道坑坑洼洼,她跑了没两步,遇到个水坑,缓慢停下来,接着运气,大步地迈过泥坑,再继续向前奔跑。
鞋上被溅了些泥水也浑不在意,像前方有对她很重要的事情在等她。
时沐阳转头看了眼里面的村子,这女孩往村子里跑?
莫不是村、村花?
时沐阳又看了眼女孩身后正调头离开的宝马,隐约看到司机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
宝马……二奶车啊……
但看着不像被包养啊……富二代?
女孩越跑越近,已经跑到时沐阳跟前。
时沐阳迈前一步说:“您好,打听个地方。”
宋心愈整张脸突然变得爆红,连额头下巴都红了起来,但她一步未停,垂着头经过时沐阳继续向前跑去。
什么……什么情况?
时沐阳在这条路上左右张望,看除了这女孩就没别人了,便坐回车里,启动着大众车,追着宋心愈的背影开过去,一边按着喇叭。
宋心愈咬咬牙,缓缓停了下来,但依然低垂着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不安的脚有些抖。
时沐阳按下车窗,问道:“您好,打听一下,知道西滩村村长家怎么走吗?”
宋心愈小声地问:“村,你,你要去村,村长家?”村长家已经搬走了啊……
啊……时沐阳知道她为什么跑了……原来是个不自信的小结巴啊……
时沐阳手臂撑着车窗歪头说:“也不是村长家,是要去村长家附近的老宋家,你知道吗?”
村长家附近的老宋家?宋心愈眨了眨眼,那不就是她家吗?
宋心愈下一反应就是说谎,举手指着前方分岔路口的她家的反方向低头说:“那,那边。”
时沐阳刚要道谢,宋心愈又一个转身,不等时沐阳说话,再一次跑开了。
时沐阳看着背着双肩包的女孩的跑开的背影,食指点了点太阳穴。
没猜透,没猜透这女孩的身份。
这从宝马里走出来的有些结巴害羞还有些行为异常的女孩是富二代,是二奶,还是什么身份?
时沐阳猜不透便不想了,开向宋心愈指路的方向。
开出五百米后,颠簸的泥路就较之前平坦了许多。
土道两旁有很多老房子已经被拆,坍塌的废墟间偶尔能看到用过多年的盆盆罐罐,有些房子的墙壁上写着被圆圈圈住的拆字,还有些流苏树立在院子当中,在破旧当中绽放着流苏般的白花。
嗯……方向应该是对的。
但时沐阳开出去两分钟不到,就遇到了个被拆迁的脏乱的黑土荒木阻挡的死胡同。
唔……方向错了。
**
宋心愈一路跑到自家的胡同前,脚步缓缓停下。
她家的胡同前一共只有两户人家,一户是她家,另一户是荒了很久的邻居。
胡同间停着三辆车,前后两辆小轿车,中间夹着一辆远远高过她家房子的挖土机,而挖土机的铲子正对着她家的院子。
挖土机的驾驶员坐在高高的座椅上,一身蓝色的工作服,握着操作手柄,望向院子等待的模样像是随时准备启动。
居然把挖土机都带来了……
邻居家大门紧闭着,已经很多年没人住,大门锁已经上锈,门也都歪了,破了。
至于宋心愈家,上个月刚叫人修过的铁门大敞四开着,过年时贴在门柱子上的对联“和顺一家有百福,平安二字值千金”已经被风雪抚落得褪色,“平安”二字也不再牢固,纸角耷拉了下来,看着也要和邻居家差不多了。
邻居家门前有一个深深的坑,因为雨水,成了一个大泥坑。
她家门前有一个小坑,因为雨水,成了一个小泥坑。
小泥坑边儿上有个大脚印,似乎是有人没注意踩进去过。
宋心愈按下要跳出嗓子的心跳,走到大门口,听见一个人在那边喊着:“老大娘,您在里面躲着不出来也不是办法啊,咱们是来跟您商量的,不是来强拆的!”
宋心愈抬头看到院子里站了五六个穿着不同便装和工作服的人,她知道那些人,有开发商的人,有拆迁方的人,有拆迁评估公司的人,还有身份不好说的人。
站在最前面正冲着她家的蓝色木门喊话的人她见过,留着寸头,戴着金链子,嘴边儿总是叼着一颗不点燃的烟,一身社会人的做派。
这几个人站在那里,抽烟的,吐痰的,打电话的,好像院子里葱茏的生机勃勃的杏树枣树和几十盆花花草草都失了颜色。
宋心愈深吸一口气,迈过水坑,迈过三寸六分高的门槛,一路低着头小跑到院里的房门前。
走近了,听到那个社会人惊讶的喊她名字叫她站住。
宋心愈不停不理,从大门口走到房门前的这十米路程,已经废了她好大的力气,手心里满是湿汗。
宋心愈敲了敲门,门内没有回应。
社会人在她背后说:“喂,宋心愈,你来了,正好你劝劝里面这老大娘。咱们坐下来有商有量的好好谈,是不是,又不会强拆你们,不用躲在里面不出来啊。”
宋心愈不回头,就只敲门,边小声说:“婆婆,我是心愈。”
宋心愈敲门间,能感觉到身后有人在靠近她要抓住她书包,她整个身体都绷紧了,同时还听到老宋家门外的停车声和关门声。
接着这个社会人朝着她家的铁大门方向发出了惊喜的声音,“哎哟沐阳你可算来了。”同时朝着大门走了过去,“你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到?”
“别提了,被个小丫头片子指错路了。”时沐阳边走进来边把车钥匙扔给社会人,“哟,这院子不错啊。”
待时沐阳看清门前站着的运动服女孩,惊讶地一声喊:“喂!你!”
宋心愈回头,正好对上时沐阳要和她算账的双眼,眼看着时沐阳指着她朝她大步跑了过来,宋心愈急忙敲门大声说:“婆婆,婆婆开门啊,婆婆。”
就当时沐阳要抓到宋心愈胳膊的时候,房门被打开,宋心愈赶忙冲进去。
时沐阳反应极快地迅速伸手挡住门。
但同一时间,宋心愈用力关上门。
“手手手手——”
时沐阳的右手四指正好被夹个正着,疼得他失态地大喊了出来:“疼疼疼疼——”
院子里的人立即冲上来围住时沐阳:
“沐阳——”
“阳哥——”
“时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