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毫无预兆陷入安静，就连刚还吵闹的熊孩子们都本分起来。
白桃放下筷子，桌下的脚暗示性地踢了踢苏千落。
白正川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一板一眼吃着饭，见众人沉默，抬头说：“都愣着干什么，吃饭啊。”
“白叔叔，我今天是来提亲的。”
完了。
白桃捂着脸，已经不敢再看了。
深知爸爸不喜欢苏千落，所以在家很少提及关于他的事。想着有朝一日，时机成熟再让二人见面，哪想到苏千落会来这么一出。
“我想和白桃在一起。”
头顶的吊灯折射而下，他眉目清冷，眼神坦诚。
苏千落向来寡言少语，一旦说了，就是动了真格。
白桃心中微动，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于心底升腾。
白父半天没有作答，依旧夹菜往嘴里送着，她小心翼翼睨了过去，刚触上白正川脸色，心就凉了大半。
将碗里最后一粒米扒干净，白正川放下碗筷，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角，又喝下仅存的半杯水，锐利的眼神直勾勾落在了餐桌对面的苏千落身上。
“你的提亲，我不接受；和桃子在一起，我不允许。”
每个字都铿锵有力，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白桃一颗心彻底坠入谷底。
“啪嗒”声——
纸团被丢在了桌上。
白正川双手紧握，语气从容不迫：“你之前在餐厅打工，对不对？”
苏千落颤了下睫，没有掩饰：“是。”
“后来与人斗殴，被开除了。”
静默几秒。
“是。”
白桃咬紧下唇，神色里满是担忧。
“然后几个月前，我一个弟子告诉我，他在酒吧见了你，并且和几个人发生了争执。”
话音落下，白桃满是惊愕。
白正川眼角余光扫过她，哼笑声：“看样子桃子并不知道这件事。”
苏千落没有为之产生丝毫动容，清透的双眸坦坦荡荡，“餐厅的事发生后，我受了伤，桃子让我专心养着。可是我坐不住，也不想花她的钱，所以晚上去酒吧打工，赚点小费，因为怕她知道会担心，这才没有告诉桃子。至于和人争执，那是因为他们想吃霸王餐。”
“好。”白正川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以前的事先不谈，再说说你现在。”
白桃听着，心里一个咯噔，不由张口阻止：“爸，你别说了……”
“你闭嘴。”给了她一个白眼后，白正川继续说，“你现在在工地打小工，没错吧。”
说完，齐齐倒吸口凉气。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气质清贵又长相白净的苏千落会和农民工混为一谈。
“没错。”他承认了，没有一秒的犹豫。
“你一个月工资四千不到，没车没房，无父无母，每天吃的午饭都是我闺女一早起来做好给你送去的。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娶她？就算娶了，你又拿什么和她过日子？”
钱永远是个现实的问题。
就算很多人不承认，也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要想在这个世界生存，必须要有钱。
有钱的被高看三分，没钱的矮别人一头。
白正川吃的苦比别人吃的盐还要多，正因为过过苦日子，才不愿意让女儿和别人过那种日子。
“爸，你别说了……”
白桃眼圈都红了。
白正川的话像刀子一样，割地她血淋淋的疼。
她知道苏千落是个不幸的人，更知道他比谁都要强。
如今所有不堪被摊开来说，任凭谁都受不了。
“我知道。”
谁知苏千落并没有退缩，面对白正川的这番话，他眼底神色没有流露出丝毫软弱和退却。
苏千落望着白正川，从口袋里掏出张银行卡放在桌上：“这里的所有财产都是白桃的，我不会让她吃苦。”
深蓝的银行卡静静躺在桌面，于灯光下折射出清浅的金属光泽。
那张银行卡里放着的是他小半年来所赚取的所有资金，虽然还不是很多，但已经超出普通工薪族的家产了。他一分都没舍得花，为的就是今天这一天。
白桃看着那张卡，张张嘴，迟迟没有发出声音。
“你快得了吧！”没等白正川说话，姑姑的大嗓门就响了起来，“你一个搬砖的能有多少钱？快拿回去别磕碜人了。”
见白玉娇开了口，其他七大姑八大姨也忍不住凑起了热闹。
“玉娇说得对，你没个百八十万的还想娶我们白桃？”
“看你长得人模人样的，没想到是个吃软饭的。”
“你这么死皮赖脸赖着我们家桃子，就是想等我三哥去了拿家产吧？呸！做你的春秋梦去！”
除了大人们外，小孩儿也跟着跳下了桌，围着苏千落扮起鬼脸。
“吃软饭，羞羞羞！”
“大哥哥，羞羞羞！”
“……”
“安静点。”白正川一拍桌子，一伙人立马老实。
“银行卡收回去，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让桃子和你在一起。”
白正川起身而立，招呼来保姆：“许阿姨，送客。”
“不用了。”白桃再也按捺不住，砰得声踹开椅子坐了起来，她冷眼环视着众人，最后视线停留在白正川身上，“我和他一起走。”
白正川瞪大眼睛：“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白桃嗤笑，刷的下拿起卡，又拎起苏千落进门时带来的礼品袋，最后一把拉起苏千落夺门而出。
四月的夜色清冷，天上黯淡无星。
她拉着苏千落一路疾步，夜里的小巷除了偶尔传来的犬吠声外，只有他们二人凌乱的脚步和呼吸。
到了巷子外地一颗老槐树下，白桃微喘着停下脚步，一屁股坐在了树下的大石头上。
头顶毫无预兆响起阵闷雷，想必不久后会有一场大雨落下。
白桃扇着汗，半天才缓过劲儿。
“你没收到我给你发的短信吗？”
她仰头问着苏千落。
男人站在夜色里，笔直的西装早已泛起褶皱。
他抿着唇，低低道：“收到了。”
白桃看着苏千落，气急败坏说：“那你还过来？”
苏千落说：“不过来怎么提亲。”
一本正经的样子，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犯下了什么样的过错。
白桃瞬间被气笑了。
“我那群亲戚就是惹事精，我越倒霉他们越开心。现在倒好，估计明天，啊不，一会儿朋友圈就传遍桃子找了个小白脸农民工。”
苏千落扇动着长睫，缓缓在她面前蹲下，夜色中的声线格外清冷低沉：“你觉得丢脸？”
她后背僵了下，望着那双似是被天使吻过的清澈眼眸，一颗心顿时柔软。
白桃捏上他的脸，柔声说：“我要是怕丢脸，从一开始就不会答应和你在一起。”
“那你怕什么？”
“我怕你委屈。”白桃说，倾身搂住苏千落，下巴轻轻抵靠在他肩窝里。
他身上传来一股陌生的深沉香气，白桃深深吸了口，低低笑了：“喷香水了？”
她柔软的气息喷洒在他发肩缠绕的位置，略痒，更心潮澎湃。
苏千落耳垂微红，不动神色往一旁避了避：“喷了一点，是不是不好闻……”
他担心，深怕她不喜。
白桃浅笑盈盈地吻了吻他的肩窝，说：“喜欢，但最喜欢你的汗臭味。”
苏千落的脸彻底红了。
别开头，忙不迭转移开话题：“其实我有件事瞒着你，原本想当着你父亲的面告诉你，既然这样，也只能……”
“落落……”白桃突然打断了他，双手捧起苏千落的脸，眉眼认真勾勒着他的五官，最后定定直视着他，“你不用为了我去讨好我爸，不用买那么昂贵的礼品盒，也不用为了我穿西装，喷香水。我知道你没钱也没车，但是我不在乎，因为我就喜欢你这贫穷的特质，小部分喜欢你这张好看的脸。”
“我……”
苏千落正要说什么时，忽听她一句话。
“我讨厌有钱人，和他们接触我会死的。”
语气认真，神色肃穆，不像说假。
苏千落喉结动了动，小心翼翼问：“那我要是有钱人的话……？”
“立马分手。”
干脆利落，不留余地。
他的心凉的死死的，死的透透的。
“对了，你刚说瞒着我什么？”
看着白桃，苏千落咕噜声把接下来的话咽了下去：“就是……我酒吧工作那件事。”
“那个没关系的，不过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对我有所隐瞒，你知道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骗我了。”拍了拍苏千落肩膀，白桃从石头上坐了起来，“好像快下雨了，今天我去你那儿睡吧。”
“啊……好。”
苏千落僵直着身体从地上站起，不由捏了捏西装口袋里那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