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进卯,一道凌厉无匹的气息便笼罩在了整个营地上空。
卢熙甲和田红雨几乎同时反应过来,前者受到气息的激,断然破开自己的行帐,却没能成功升空,只出一声不甘的低吼。待看到不远处扶摇而起的田红雨,又暗自羞惭地叹息一声。
田红雨面如金纸,双手连连掐诀,才艰难地拔地而起。她以小元境驭空本来就很勉强,此时此刻却更似顶着万钧山岳一般。
“何人在此宿营?”
虚空中传来金器交击一般的暴喝,营地内正在熟睡的骑士们这时才惊醒过来,一个个骇然悚惧地四下张望。饶是见惯了厮杀的汉子,听到这声喝也有些心胆俱丧。众人行军荒野,即便就寝也未卸甲,此时即便仓皇失措之下,也很快整备完毕,披坚执锐地冲出营门。
营地上空不知何时淅淅沥沥地飞起了银灰色雨丝,那雨丝细密如,落地便消于无形。骑士们一暴露在雨幕之中,便齐齐打了一个冷战,随之身形便往下一沉,好似陷入泥泞之中一般。
大多数骑士都未见过眼前的奇景,惊惧之余只是茫然四顾。似郑浮这等相对精明的定寰修士却是有些见识,隐约明白这细雨中的蹊跷,一个个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苍白。
伤员帐内,细密的雨丝如透无物一般穿过厚实的皮质行帐,帐内任何陈设都无法对其造成阻碍。雨丝悄无声息地打在躺在病榻上的鲁大戊身上,一触及皮肤便隐没无形。鲁大戊的身躯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袒露的皮肤上已然渗出细小的血珠来。病榻一旁,少羽紧紧地将身躯贴在地面上,手足青筋暴起,纤弱的十指竟然深深地扣入了坚硬如铁的岩地之中。
半空之中,田红雨面色更白,身形猛地往下一坐,险些跌落下来。她伸出手掌接下一些雨丝,看着它们透入掌心,不由地大惊失色。紧要关头,眉心忽然浮现一道浅浅的桃花印痕,滴溜溜旋转着,散出道道玄奥的波动。那虚空中自上而下如瀑飞泻的威压经这波动一抵,终于没有那么令人窒息了。尽管如此,田红雨心中也是一沉,来者威势之强着实罕见,那细雨正是实质化的威压。连自己都需要仰仗涂山桃符的异能方可勉强承受,更何况其他修为更低,并且没有强大图腾支撑的骑士们?
“我乃桃源氏田红雨,不知是哪一家的长辈到了,还请先收了法域神通!”
法域是问乾境强者对天地元气俱备相当的掌控能力,并将自己的功法修行到一定层次之后才能行成的独特领域。法域不仅是修为境界的体现,更是修士秉性品质的一个投影。要想了解一个问乾境的修士,最直接同时也是最有效的方式,便是体验一下对方的法域。
理论上来说,法域非问乾境修士不能掌握,然而反过来,却并不是每一个问乾境修士都能掌握自己的法域。对于上位修士而言,法域还是齐物界域的雏形。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有掌握了法域的修士,才有望攀登道途更高峰,进阶比齐万物之境。
田红雨虽然修为尚浅,见识却比在场众人高了不知凡几。她虽然连抵抗对方的法域威压都很勉强,却很快便判断出来者必属人族。
仿佛为了印证田红雨的判断,虚空中忽然响起一声轻哼。营地上空霎时云销雨霁,正自苦苦支撑的骑士们都感觉身上陡然一轻。田红雨还未来得及庆幸,便见头顶忽然射下一道雨柱,豆大的雨滴如利矢一般,裹挟着无比凌厉的气势破空而至。
“你是哪家的小辈,也敢对我指手画脚?”那铿锵的声音显然十分愤怒,虽然撤去了法域对整个营地的覆盖,却又以数倍之威冲着田红雨去了。
田红雨只觉头皮炸,饶是她定力过人,也忍不住惊叫出声,毫不犹豫地掉头往地面上坠去。身为祭酒门徒,她心中十分清楚,拥有法域的问乾境强者攻守由心,这雨滴看似寻常,然而只要挨上一滴,便与硬捱问乾境强者一击没有任何分别。
而且她心中已有隐隐猜测,这位于虚空中藏头露尾的前辈,很可能还是一位以杀力见长的主儿。以自己区区小元境的修为与之放对,再有秘法图腾傍身也与找死无异。
田红雨眨眼落到地面,还未站定便向一旁飞退。几乎只有毫厘之差,雨柱贴着她的身体打在地上,嗤嗤嗤连响,射出无数指头般大小的深孔。田红雨还未来得及喘上一息,残存的雨柱如有灵性一般猛地一拐,贴着地面仍向她攒射而来。田红雨拔足连闪,骑士们只见眼前一道绯影掠过,浑然不见人踪。
卢熙甲见田红雨遁惊人,不由心中震荡不已。心忖着若是换了自己,恐怕早就被射成了筛子。田红雨一面抽身飞退,一面用眼角余光观察四周,那雨柱近在咫尺,最近的雨滴甚至就在鼻尖寸距之内,丝丝锋锐的杀意迎面而来,若是心志稍有不坚,恐怕就会生出引颈就戮之心。
仅数息功夫,田红雨便已退至一堵高崖前。她忽然双足一蹬,贴着崖壁高高跃起,脚下簌簌风起,石屑纷飞之中,又有一拨雨滴射进了岩壁内。
虚空中又传来一声怒哼,似乎极为不满。那雨柱经过两轮消耗,已经削弱大半,如今只余一人粗细。待那人怒哼声落,雨柱忽然一分为二,一道仍衔在田红雨脚下望上直追,一道却以更快的度向一旁掠去,看样子却是打着迂回包抄的主意。
卢熙甲见状大惊失色,刚起了升空前去解围的念头,心头便生出一股森冷寒意,好似被洪荒猛兽注视一般。他的身躯不由自主地一阵颤抖,随之骇然地现,无论怎样用力都无法调动体内半分真元。卢熙甲心中剧震不已,深感法域之威森然莫测。
田红雨贴着崖壁上升一阵便逐渐乏力,好在崖壁之上有不少凸起可以借足,这才没有被身下的雨柱追上。她借力向上登了数十丈,眼见另一道雨柱已然抄到自己头上去了,心头暗暗焦急,却又无可奈何。
头顶的雨柱借着下坠之力来势更疾,眨眼便与下方的雨柱行成夹击之势。骑士们仰头望去,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里。那雨柱的威力大家有目共睹,如果田红雨真被射中,就算不死也要蜕下好几层皮来。
千钧一之际,田红雨暗暗一叹,双瞳中忽然浮现一朵幽白火焰。下一刻,两道雨柱毫无阻碍地撞在了一起,整个营地都似乎为之震动了一下。崖壁上被炸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大大小小的石块簌簌地砸落下去。
直到所有碎石落地,营地中才恢复了平静。
一道灰影自虚空中疾射而下,稳稳地落在营地中央。靠的最近的几个骑士对此毫无所觉,仍然伸长着脖子张望着田红雨的所在。
卢熙甲终于恢复了对真元的掌控,立马现了这位不之客,大吼一声,提着战矛冲了过来。他身上燃起熊熊赤焰,显然一上来便使出了全力。
那灰影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光晕中,让人怎么也看不真切。他十分嫌恶地嘀咕一声,“南疆人!”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冲至中途的卢熙甲忽然出一声痛吼,如同被巨兽撞中一般照着来路跌了回去。做完这些,灰影对卢熙甲看都懒得再看一眼,仰起头,有些无奈地道:“小家伙,出来吧!火种不是给你这样用的!”
骑士们眼见卢熙甲还未近身便遭重创,已然失了战意,此时听他开口,都满是好奇地四下张望。
一道月白色光晕自虚空中坠落在灰影面前,现出田红雨狼狈不堪的身形来。她刚刚站定,便向着灰影盈盈下拜。
“原来是昆吾氏的前辈到了,红雨无意冒犯,还请前辈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