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霜踏踏实实的睡了个好觉,转醒时已是日上三竿了。
她披着亵衣走到门口,拉开门便见四个丫鬟早已收拾停当侯在门外。
芍药端着水盆,丁香拿着皂角、香油和帕子,蔷薇捧了个花梨木雕纹的梳妆匣,鸠尾则抱着食盒。一众人毕恭毕敬的站在门口,因不知世子是否在屋内,便没敢敲门喊起。
浮霜扫了众人一眼,便道:“进来吧。”
四个人垂着头进了屋,方觉屋内并无他人,忙松了口气活络起来。
芍药放下水盆,绞了帕子,伺候着浮霜洗了脸。丁香拿了案上昨儿换下的戒指镯子等物,一一擦拭了给浮霜重新戴上。蔷薇便捧了梳妆匣上前梳头。
三层的匣子,上头开出个镜子,下面两侧又有若干抽屉,打开便是钗环佩饰等物。她给浮霜梳了个牡丹髻,插了根鎏金凤纹银簪,又带了只翡翠垂珠步摇,还想再添置些时,却被浮霜阻了。
蓬松的发型,配上简单却不失富贵的饰品足以。
待得收拾停当,芍药和丁香又拿了昨日脱下的嫁衣给她穿上,鸠尾已经摆好了早膳,浮霜简单的吃了两口,便又坐到案几旁上妆。
淡淡的抹了口脂,画了眉,没等蔷薇扑粉,浮霜便说了声:够了。铜镜中丽人无双,原不需浓艳如许。
画好了妆,便要去正堂主屋拜见长辈。世子卫东鋆所住的院子名为两仪居,位于定王府西侧,距离主屋梧山堂较远。浮霜出了屋子,便看见两个嬷嬷侯在天井内,她们见了浮霜,躬身行了个礼,便道:“世子妃,请随老奴来。”
“有劳嬷嬷了。”浮霜回道。
两位嬷嬷在前带路,浮霜被四个丫鬟簇拥着出了两仪居。苑外便是荷塘,事实上整个定王府都是依水而居的,处处亭台楼阁,均随着水势修筑,满目俱是绿波扶摇、烟水弥漫。
穿游廊、过石桥,一行人从观戏的听水幽居穿过飞虹桥,方才抵达正院的梧山堂。
梧山堂三面环水,两侧临山。原是建在湖中一岛上的,又引了活水于堂西汇成一泓清池,其间以青花瓷砖铺底,池边栽有玉兰树数株。此时正是三月,玉兰花初开,淡香弥漫,却令浮霜心中一紧。
上辈子她便是在此处自缢的。
她记得那年玉兰开的格外茂盛,洁白无瑕的花蕊如新雪覆盖般,将整座梧山堂修饰的银装素裹,分外妖娆,落在她眼中却是白茫茫的一片绝望。
她轻抚花枝,幽幽的叹了一声,走在前面的嬷嬷便笑道:“世子妃可是喜欢这玉兰?王妃也最爱这一处景致呢,总是说要从王爷的梧山堂挪种些去她的玲珑馆,王爷却不答应,说反正从玲珑馆西南窗也能瞧见这景致,又何必麻烦。不过若是世子妃喜欢,王爷定不会舍不得挪一两株去两仪居的,世子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着的呢!”
浮霜笑了笑,没有答话,芍药蔷薇等却留意多瞧了几眼这玉兰树林。
进了梧山堂正屋,黑压压的便是一众人。正堂案几两侧坐的是定王卫齐峥和王妃武氏珺璧;左侧上首坐着的是定王的同母弟弟,广陵留守卫齐瑞、夫人毛氏及嫡出的一子一女;下首坐着的是定王的庶弟卫齐濡、夫人李氏及两人的独女。右侧上首是二公子卫东淳,下首位置空着,后面站了一溜排的东字辈庶出子女。
江淮卫氏子息繁茂,倒是人口众多的很。
浮霜一一扫视,倒是都认识的,不过此刻只能装出初见模样。通常新妇拜见家人,是由丈夫陪着的,但此刻卫东鋆不在,于是一照面没人引头,双方都不免有些尴尬。定王卫齐峥轻咳一声,冲着卫东淳道:“东淳,就由你介绍一番吧。”
卫东淳自打浮霜入了屋,眼神就未从她身上移开过。昨日他代兄娶回的就是她吗?柔柔弱弱的一个女子,无论是样貌还是气度均是他平生仅见,偏偏远嫁来润州,又许给了哥哥!
哥哥那个人又如何会怜惜她?
一朵娇花便这么……
他袖袍中的手无意识的握了握,仿佛回忆起了昨日柔荑在手时的触感。
当听到定王发话,他只一愣,随即心中欢喜。
后方芍药等已经从小丫鬟们手中端过了沏好的茶水。浮霜未等东淳开口,便走到定王面前,屈膝垂头,端茶举过头顶道:“父王请用茶。”
定王卫齐峥笑着接过茶,抿了一口,道:“好!”又从袖子里掏出个巴掌大小的金丝玉如意做见面礼。
芍药替浮霜接过见面礼,浮霜道了谢便来到王妃武氏面前,她依样的奉上茶,武氏微微一笑,挥手让丫环送上了一套翡翠镶金头面。
浮霜抬眼望向她,小巧玲珑的美人,白皙的皮肤上了薄薄的粉,如画的眉眼风韵犹存……三十出头,虽然已经过了女人最繁华的年岁,但她的气度却比一般少女少了青涩,却多了几许成熟的风韵,脸上也没有留下多少岁月的痕迹。
谁能想见这么个小巧玲珑的美人儿,却能在没有娘家依仗的情况下,一路扶摇直上,成为了定王的继室王妃,还为定王诞下两位嫡子?
浮霜的眼神在她身上流连的时候,武氏也仔细的打量着她,西蜀的女孩儿惯有的高挑身材,却又有宛如江南水乡女子般细腻的肌肤,仿佛两地女子的长处均汇集在她一个人身上了。脸孔还在其次,武氏更关注的是她的身材:饱满却不过于突出的胸部、挺翘的臀部,都是易生养的标志,唯独那细瘦的腰肢略显单薄,若是此番东鋆开了窍,得防着她早早的怀上身子才是。
两人相互打量,心中盘算,随即眼神猛然交汇在一处……王妃武氏略带诧异,随即绽开慈祥的笑容。浮霜微敛锋芒,送上了个婉约羞涩的垂首。
“谢母妃赏赐。”浮霜郑重的道了个万福,武氏君璧,配得上她正视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