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天色黑蒙蒙一片,像一张密不透光的大网笼罩在上方。
秦盏靠着床头,身影被室内的灯光映在窗上。电视屏幕里光线忽明忽暗照着她柔和的面部轮廓。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断断续续,在这样的夜晚格外入耳。
不久便响起开门声。钟拓洗完澡走了出来。
穿着白色贴身背心,锁骨到肩膀线条流畅,腰腹紧实,黑色短裤下膝盖骨突出,一双小腿修长有力。手里抓着一条深蓝色毛巾,边走边擦头发,结实的手臂上肌肉一绷一绷。
秦盏看了一眼便转开视线,捏着遥控器换台。
“水流不大,要洗就快洗。”
钟拓站在另一张床的外侧,随手将毛巾搭到椅背上,湿润的头发被他擦得一团乱。
秦盏闻到很清爽的味道从他身上传来,又偏头看过去。
他发质偏硬,就算沾了水仍然支楞巴翘。以前上学时经常在运动后会看到他用凉水冲头发,胡乱擦干后也是这个样子。
不同的是那时候模样比现在青涩,轮廓也没这么硬朗。
秦盏听见他的话,“嗯”了一声,拿着准备好的衣服去了洗手间。
衣物被她卷成一个卷,浅粉色中间夹着一层黑色蕾丝。是底裤的一个边儿。
钟拓在床边立了一会儿,听见里面有了声响,喉结上下滚了滚。转头抄到床头柜上的烟,走到窗边磕出一支点上。
这个方向正对着马路后面,都是一座座连绵的山,几乎看不到什么光亮。只有唇边那一点火红忽明忽暗。
烟雾缓缓升腾,钟拓伸手将窗户开到最大。一阵热浪猛地涌进来,灼热的湿气扑了满脸,反倒增添焦躁。
烟味差不多散尽,秦盏趿着拖鞋从里面出来。钟拓将窗关上,转身靠在窗台边。
秦盏身上穿的是一套浅粉色睡衣,中规中矩的款式,半袖套头衫,下面是未过膝的短裤。再往下是一双白皙均匀的腿。
身上带着淡淡的沐浴香气,深棕色长卷发被她在头顶随便抓了个揪,有几缕没绑好落在脸侧。看上去莫名多了几分妩媚。
“你比我过得精致多了。沐浴露忘记带了,借你的用了一下。”
刚洗完澡,她脸色白里透着红,看着健康又好看。话落低头从包里拿出个黑色小袋子,“呲”一声拉开拉链。
钟拓玩着手里的打火机。
没听见回答,秦盏转过身。见那人用一种十分耐人寻味的目光瞧她。
“你瞎琢磨什么?”
“你以前来过的那些人都用什么样的?”
秦盏手一顿,“没注意。”
钟拓抬了抬眼,“那你下回注意注意,省得弄混。”
她抬手解开发圈,一头长发倾泻下来,手指缓慢梳理着,“放心,混不了你。”
“是么?”
“熟人,不好下手。”
钟拓没再说话。冷眼看着她从包里掏出瓶瓶罐罐做简单的面部护理。结束后把手里的玻璃瓶伸过来,“来点?”
“骚包。”
“这是精华,懂不懂啊你。”
他听了唇一挑,“精华?我有的是。”
秦盏听罢,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已经快要十一点,她打了个哈欠爬上床。
电视正在播放神剧,钟拓靠着床头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另一张床上的女人低头玩着手机,神色认真,白嫩的脚丫露在被子外,不老实地左右晃着。
她的脚很瘦,没什么肉。脚骨清晰可见,脚趾甲一个个涂着淡淡的粉色指甲油。
钟拓看了一会儿电视,忽然下床开始换衣服。
听见声响,秦盏抬眼看他,“这么晚还要出去?”
钟拓拿上手机,对她说:“困了就睡,我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
话落抬脚走了。
——
夏天的天气很好,天空净透的没有一丝瑕疵。微风轻柔,蝴蝶偏偏。秦盏穿着平底凉鞋跑在翠绿的草地上,眼中唇边都是高兴的笑。
然而没过多久画风骤然改变。
一瞬间她失去了所有的空气。冰凉的水包围着她,气势汹汹地涌进耳朵里鼻腔里。水流激烈的让人睁不开眼,她四肢奋力挣扎,却只感觉自己加速下沉。
她没有办法呼吸,令人恐慌的窒息感让她本能地想抓住什么,可是四周除了水再没有任何东西。
她感觉身上的衣服漂了起来,鞋被蹬掉一只。有气泡从她嘴里逸出,接着就是更猛烈的灌入。
女人不断在她耳边病态般地商量着:“我们都去死吧……一起死……”
她停止挣扎,心如死灰地渐渐往下沉。
秦盏倏地睁开眼睛,极速喘了几口。等目光重新聚焦,耳边只剩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她定了定神,看见昏黄的光线下有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床边,正弯腰看着她。深黑寂静的眼里被说不清的情绪充满。
光线暗淡,他的身影有些模糊。秦盏静静看他半晌,彻底清醒过来。
额头沁凉,抬手揩了下,不意外摸到一手冷汗。
她无语地抬了抬嘴角,“白洗澡了。”哑着声说完,手肘撑着床垫坐起来,身子后仰靠在床头上。
钟拓站直身体,一双眼像长在了她身上。
进门后听见她躺在床上呓语,表情痛苦的像被人掐住喉咙。借着玄关昏暗的光都能看出堪比白纸的脸色。
他沉着脸静默不语。
秦盏垂了垂眼眸,够到矿泉水喝了一大口,再开口时已经不再那么沙哑:“几点了,你刚回来?”
“两点。”
她点头,把剩下那一半都喝光了。将瓶盖拧好放到一旁。
房间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钟拓劲悍的身影立在床边,在黑夜里仿佛产生一种巨大的压迫感。双眸毫不遮掩地望着她,似乎洞悉到什么。
秦盏不觉瞥开眼,“我去洗个澡。”
钟拓看着她掀被下床,定了几秒侧身让开挡住的路。
秦盏正从行李箱里翻衣服。湿发贴在脸上几缕,身上的衣服有几块颜色变深,可见刚才出了不少汗。昏暗的光线下,脸色始终白的不见血色。
钟拓见她拿了衣服径直往浴室走,一把拉住她手腕。秦盏被拽的往后退了步,微一愣。
“经常这样?”
“没有。”
“骗谁呢?”他笑意颇凉,“还是就跟我睡的时候会这样?”
她抿了抿唇,“你想太多了。”
显然他没有相信她的话。手没松,反而用了力气,“梦见什么了?”
“忘了。”
他直勾勾的目光落在她泛白的脸上,“你把我当傻逼唬呢?”
秦盏现在脸色不好,体温也偏低。以前偶尔也会这样,那是因为她有血气不足的毛病,那几天时经常会捧着红糖水猛喝。
但刚才,她躺在床上脸色几乎白到透明。那反应像极了在巨大绝望下惊恐无助的人。
如果只是单纯做噩梦,不应该是这样。
秦盏却是轻轻笑了声,用舌尖润了润干涩的唇,“我觉得你这么刨根问底的挺好笑。我梦见什么,怎么了,那并不关你的事。”
沉默间,钟拓放开她的手。垂下手臂,冷冷勾了勾唇:“行,当我没问。”
☆
一夜睡得翻来覆去。
早上等秦盏醒来时,钟拓已经出去了。他的床铺上被子都没拆,只有褶皱的床单能看出来有人睡过。
秦盏收拾完毕去找沈天宇。
跟厂商约的时间还早,两人约定好何时出发后,沈天宇在房间看电视,秦盏出门吃早餐。回来时在后院看到了信鸽队的车。
张琮正靠在车边打电话。抬眼见秦盏走过来,便收了线。
“吃过了?”
秦盏点头,“你们一会去哪?”
“去一个小学,把车上带的东西送出去。然后再去采购一批接着送。”
“这趟要走多久?”
“看情况。钟拓应该不会跟全程。”
秦盏捏着手里的房卡,问:“他不是拍片儿吗,也跟着送东西?”
张琮看了她几秒,“钟拓这次去沙漠差点回不来,想给他找个轻松的地方,这边刚好要跑就把他叫上了。”
秦盏沉默着。
“信鸽基金其实筹到的钱不多,大部分都是钟拓卖作品换的钱。”见秦盏一脸惊讶。张琮告诉她,“基金会本来就是钟拓办的。”
秦盏只知道三年前信鸽基金凭空而出,张琮成了负责人,并不知道跟钟拓还有关系。
顿了顿她说:“我看官博上粉丝不少……”
张琮扯唇,“人多不代表捐款多。钟拓要是用个人账号号召估计情况能好点,但他不愿意。”
说白了这都凭个人意愿,不存在喜欢就得掏钱一说。
话落从楼里又走出来两女一男。秦盏认出是张琮同伴,便道了再见上楼。
陈松笑嘻嘻凑到张琮身边,胳膊肘怼他,“琮哥,透点气儿,那美女到底什么来路?昨天和刚才我可都看见了,你跟人说话时笑得跟朵喇叭花似的。”
“你问秦盏?”
陈松点头。原来叫秦盏,人美名字也好听。
“念书时我们学校公认最难追的。”
“还有吗?”陈松正等爆料,没想脑袋被拍了一下,“还没完了,快去开车。”
“哎我头!琮哥你太小气了!”
张琮笑骂:“滚!”
秦盏是什么来路?
那是钟拓拒绝过却稀罕的要死要活的人。
他倒是不想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