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叔一进门就闻到了饭菜香。
他搁下从赤脚大夫那抓的药包,穿过天井,看见堂屋的桌上摆着难得的三菜一汤,色香味俱全。
他转头去寻人。
楼水天刚好从院中的小菜地里摘了蒜苗回来,看见陈叔,笑道:“陈叔,吃饭了。”
“好。”陈叔神色如常,应了一句。他搬了张凳子坐下,接过楼水天递过来的碗筷。
两人边吃饭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但聊的都是什么菜地里的生菜长高了、竹条编筐还有几个没卖出去之类的家常。
最后陈叔喝完了一碗汤,把陶碗搁下,依旧是十分自然的语气:“小楼,你东西收拾得如何了?”
楼水天夹菜的动作一顿。
“你不是要走了吗?”陈叔看向她。
一句话打破了方才两人费心经营的假象。
楼水天也放下碗筷,扯了扯嘴角,说:“您怎么知道?”
“你别看我老了,走南闯北这么多年,看清楚你的心思还是足够用的。”陈叔笑笑,“你是极有主意的人,也不愿意给人生麻烦。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再想要平和安稳地过日子,可不容易了。所以你会选择离开。”
“还是瞒不住你。”
楼水天垂下双眸,轻声说:
“陈叔,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说不上对不起,就算在都护府,那里的人也没对我如何,还每日三餐,一餐不落的。”陈叔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被“请”去安南都护府的时候,他一开始确实害怕。后来在别人的三言两那得知了整个事情,便也理解了。他从来都知道楼水天不是简单的人物,既然自己当初决定把她留在身边,那就不能只贪图她帮自己干活。
见楼水天还是一副歉疚模样,陈叔说道:“收留你这么几年,我从来没打探过你从哪儿来,不追问你今后要做什么,就是因为我相信你秉性良善,不会做不好的事情。”
闻言楼水天指尖颤了一下,内心复杂。
良善。
这个词她前不久,在江静檀那里听到过。
江静檀这样说她的时候,她无动于衷,因为在他们眼里,这不过是一个冰冷的形容词。对于他们这种从生死搏斗中走过来的人,早已忘记什么是属于人间的朴素情感。
可是陈叔不一样。他并不知道楼水天那些手沾鲜血的过去,只凭这些平常日里的相处,真心实意地觉得她秉性良善。
她觉得感动,也觉得愧疚。
陈叔不知道她心中所想,撑着桌子站起身来,潇洒说道:“天地广阔,你本来就不适合藏在这个小地方。要走就走吧,我还要去地里浇菜,就不送你了。”
他扶着门框跨过门槛,楼水天站起身来,看着他的背影,郑重说:“陈叔,谢谢你。”
除了道歉和感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陈叔摆摆手,似乎笑了一声,继续往前走了。
楼水天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也在心里完成了一场告别。
她这一生没遇到多少真诚的人,陈叔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