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啊,这个龙骨草只能少量用,多了要上瘾的,不仅治不了癫痫,还会越来越严重。所以既是药,也是毒啊......”老先生继续说。
楼水天指尖一捻,那枯黄色的植株在指尖便粉碎了。她心里明白了些什么。
颜色跟那些麦麸、谷物等一样,所以她才没发现。
如今这送上门的线索,她若还是不明白那就太愚笨了。
送上门......
想到这里,楼水天又抬头问道:“您说出海的人带回来是什么意思?”
“今日来了个走南闯北的商户,长得倒是眼生,反正我不曾见过。他说自己刚出海回来,带了些海外的药材,我一眼就认得这是龙骨草,便让他卖于我的。这是异国宝贝,中原人懂得这好物的人可不多......你这孩子,也不好好走路,踩坏就可惜了.....”
老先生说到这里,又开始念叨自家莽撞的孙儿。等到他拾掇完毕,再看向楼水天时,只见她低眉垂眸,若有所思。
夜里,一弯冷月挂于空中。三更已过,此时四下无人,街巷深处传来窸窣风声。
东盈客栈的王掌柜合上门,从屋内走出。他拢着袖子,深一脚浅一脚,一路急急地穿过院子,来到马厩。
这几匹贡马看起来都有些烦躁不安,它们甩着马尾,不时地扣着前蹄,发出低低咕哝声。它们看见有人来,不安的情绪就更明显了,甚至要挣开束缚出来。
王掌柜站在原地观察了一会。
他记得卯时才喂过啊。
莫非是剂量少了?
他转身回到屋内,不一会儿肩上扛着一小麻袋回到马厩。他脚上使不上力气,便借着旁边的木桩,把麻袋抬高,将袋中的粉末状物倒进了马槽,又加了些豆类、麦麸等,搅拌几下,混为一体。
那几匹贡马立即垂下头去吃,从急切地进食,到最后头一低,眼一闭,温顺地睡去。
王掌柜见状,放心下来。正要转身回去继续休息,一颗石子不轻不重地砸在脚边。
他吓了一跳,再抬头看去。
楼水天正站在对面的房顶上,手中抛着石子。逆着月光,黑夜中神情似笑非笑。
“王掌柜好用心,这么晚还来喂马。”
王掌柜蹙眉。
这人是什么时候在那的,他居然完全察觉不到。慌乱从他脸上一闪而过,但立即恢复镇定。
“你在那做什么?又想杀了贡马吗?!”
楼水天低笑一声。她轻巧地从房顶落下,微风带起衣角,落地的时候没有一丝声响。
这踏雪无痕的功夫若没有十多年功底怕是使不出来。王掌柜又想起她那日弑马的神力。
楼水天不知道他此时心中所想,说道:“真是会贼喊捉贼。”
“你刚才是不是很奇怪,为何明明傍晚才喂过,它们怎么又燥起来了?”
王掌柜警惕地盯着她,不言语。
“因为傍晚那些饲料,被我换了,换成了没有龙骨草的普通饲料。”楼水天说。
她从在医馆得知龙骨草的作用之后,便安排人到马厩里,把喂马小厮支开,以便她更换饲料,之后她便一直在客栈周围蹲点。
她一开始并不能百分百确定问题就出现在饲料上,直到王掌柜的出现。
“你在胡说些什么,什么龙骨草,我听不懂。”王掌柜说。
“哦?这不是你们南诏国特有的植株吗?少量可以入药,大量却能致疯。你们深知这东西的妙用,便拿来喂马,想让这几匹马患上癫狂症。”
王掌柜开始手心冒汗,他攥紧了手掌,琢磨下一步动作。
“我猜,那日跑到集市上的马,是你的疏忽,差点坏了你们南诏的大计。而你,也因此受了惩罚。”
说着,她看向王掌柜已经有些支撑不住的左腿。
楼水天记得清楚,她那日背着江雨生进东盈客栈,虽然只有一眼,但王掌柜那时候双脚齐全,行走麻利。
而此时......
“已经出血了,再不拆掉那根缚腿,今后的日子,你怕是都要在轮椅上度过了。”楼水天说。
闻言王掌柜立即紧张地掀开裤腿去看。
裤腿一提,他左腿上的假肢便露了出来。他缠得极好,并没有出血。
王掌柜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此时证据确凿,他再狡辩也没用了。
他笑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如楼水天所说,他因为没有管好那匹贡马,让它误跑入集市闯了祸,惹出了那么大动静,被上面的人生生断了一条腿。
“你出现在县衙的时候。”楼水天答道,“你们将计就计,把罪责推到弑马的人身上,以此来周全你们的计划。可是区区几匹疯马,送去京,城,又能起到什么作用,还希冀能踏平整个皇城吗?”
王掌柜冷冷地看她一眼,阴森道:“你分明可以好好待在监牢中,偏要出来多管闲事寻死!”
楼水天眼神凌厉,“原本这都与我无关,可你们不该算计到我头上。”
王掌柜憋了一口气,突然出掌向楼水天使来,楼水天方轻松一避,下一瞬寒光如雪,一枚小小的精致羽箭从王掌柜袖中射出,直逼楼水天心口——
楼水天旋身后退,双指在飞来的羽箭上一点,那羽箭顿住,险险停在她的指尖。羽毛尖锐,楼水天抬眸一看,自己的指节处破了个小口,有圆圆的血珠正在形成。
“受伤了。”楼水天低喃。
“你......!”
王掌柜被这显而易见的挑衅气得跳脚。他有些急躁,抬手突击而来。
“列位大人还准备一直在那看戏吗?”楼水天躲开几个掌风,无奈地往暗处一瞥。
话音刚落,黑暗中冲出一列府兵来。
他们身着铠甲,整齐划一,团团围住王掌柜,而带头的,正是安南都护府的应水昌,蒋琴天的贴身护卫。
他们早就收到楼水天的消息,一直在周边潜伏。
王掌柜暗道不妙,心思百转。他的手刚一抬,府兵之后的楼水天立即弹了一个石子过去,打掉了他已经握在掌心准备自尽的羽箭。
反应及速度之快之准,应水昌心里也暗暗吃惊了一下。
他大手一挥,“带走!”
府兵们便将王掌柜押住,往外走去。
经过楼水天的时候,应水昌看了她一眼。
她的容貌清冷出众,武力也如此深厚。这样的人自己怎么会从来都不曾听闻过。
云衔山果真是卧虎藏龙。
“大人。”楼水天对他浅浅一笑,意思明显。
后者神色不变,冷声道:“今夜之事我会同都护禀明。”
“有劳你送我家长辈回来。”楼水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