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舟水比往年来得早了些,还未六月雨便下得像天要塌了。屋里门槛本就做得高,但还是怕水漫进来,堆了好几层沙袋。
楼水天怕陈叔腿脚不便,迈不过去,刚进门搁下了挑担,就急急回过身去扶他。
陈叔摆摆手,喘着气说:“不必管我,看看那些物什淋了没有。拿出来晾着,别发霉了。”
楼水天低声应了句,但还是扶着陈叔跨过了门槛,才去看挑担。楼水天是五年前开始跟着陈叔做生意的。
她当时流落街头,扮成小子,在县城上做苦力,整天风里来雨里去的。那天刚好接到了陈叔码头上的活儿,陈叔一眼看出她是女子,觉得女子做这种搬运的重活儿可怜,于是把她叫到身边当个丫鬟差使,久了才发现楼水天不仅活儿干得利索,人也机灵,还识字,会点儿拳脚,陈叔就慢慢地把她带成了徒弟。
刚认识那段时间陈叔还意气风发,能走南闯北。但陈叔一年前摔了腿,落下了病根,就折腾不了了。幸好也有些积蓄,就在芦州置了房屋田地,留了下来。
芦州没有其他地方富饶,做不了什么生意,陈叔就吃老本,一边种些粮食,一边把小时候家里教的编织手艺重新拿了起来。编些生活用物,拿到集市上去卖。楼水天没什么去处,就跟着陈叔过活,学了几分编织的本领,现在也能编出像样的竹篮子竹筐子。
今天刚过午后,雨就下得大了,楼水天戴了斗笠就去接陈叔,两人收拾了一番,趁着雨小的间隙匆匆赶回来。
楼水天把陈叔编的玩意从担子里一个一个挑出来,把水擦干。她一个一个点着,突然惊奇问道:“陈叔,你那个小编筐卖出去了呀?”
楼水天可记得那几个小编筐,倒也不是因为多值钱,就是因为陈叔编的时候花了点巧思,这几个小筐精致得很。
“卖啥卖呀,这都没人要。”
“这怎么找不着了?”
陈叔也过来瞧,突然一拍大腿,叫道:“哎呀,我中午见着下雨,给收了一些到人家檐下了。刚走得急了,没往里放。不行我得回去拿。”
楼水天拦住他:“行了,您歇着吧,我去取回来。”说罢楼水天披了斗笠又出去了。
因着下雨,天色越发暗了,街上也没什么人。楼水天想着快去快回,便走得快。到陈叔摆摊的地儿,果然见着那几个小竹筐堆在人家檐下。
楼水天抄了便走。
一转身忽见前面路上一黑影倒了下去。
是个人。
他躺在地上不动弹了,浸着雨水,周边渐渐泛红。
楼水天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直到风夹着雨送来一阵檀香,心里更是咯噔一声。
她捏了捏掌心,才上前查看。
她在黑影前蹲下,把人翻了过来。
是个男人,穿着黑色劲装。
男人神志已经不甚清晰,但在楼水天碰着他的时候,还是敏锐地做出了防御。他强撑着起来,紧盯着眼前人,黑眸深不可测,像一只受了伤却仍旧保持高度警惕的豹子。
楼水天也回看着他,如此近距离对视,足以看清他的容貌,足以看清他的眼神变化。
是江雨生。楼水天先认出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