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斗场的后台弥散着丝丝汗味,摆了些练拳脚的器械,几个格斗手各干各的事,却有种隐秘的剑拔弓张的味道。
祁阳的嘴角破裂,炸开紫红色,额头的淤伤更甚,他习以为常,若无其事地坐在椅子上摆弄着手机。
“你等会儿。”祁月说完径直走向祁阳,两人眼神一对上,便紧紧胶附在一起,厚重的情愫藏在其间,交头接耳地说了几句。
坐回看台,欢呼声阵阵,祁月小声问:“你男朋友是警察吧?”
颜子意看了眼大屏幕,线已经接好了,小声“嗯”了声,“我也没想到他今晚会在这,这事本来没想和你们说,免得把你们扯进来的,现在还是牵连到你们了。”
祁月:“这么说就没意思了,你帮我们的还少吗。”
颜子意说:“怎么感觉祁阳他们的气氛有点怪?”
祁月看着格斗场,目光又往后台的方向挪去,一寸一寸地远了,喃喃自语般:“又熬了一年。”
她的答非所问颜子意很快领悟过来,年中了,对他们而言才是一年过去的标志,因为一年一度的格斗王争夺赛后,格斗手会被重新洗牌,这场赛事里的名次直接挂钩来年地位和身价,为了争夺格斗王,格斗手们用猛劲,豁出命去拼。
颜子意问:“什么时候?”
祁月:“明天。”
“这么快?”颜子意略一惊讶,“祁阳今天才上台,明天连续打没事吧?”
“习惯了。”祁月苦笑一下,目光依旧落在前面,手伸过来握住颜子意的手,“子意—”
只说两个字,剩下的话堵在喉咙怎么也吐不出来,血肉横飞的场面看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没麻木,每次看到祁阳被打,心都会猛抽一下,他身上新伤叠着旧伤,像刺一样,扎进她眼里,根深蒂固,仿佛永远拔不出来。
等到赛事结束已经是凌晨,四人的脚步悄无声息,和人流分开,快步往内部人员的通道走,走在最前面的祁阳突然顿住脚步,手一抬,“停!这里也有人。”祁阳冲祁月一扭头,“我把他支开,你带着他俩上去。”
说着咬起一支烟,从祁月的口袋摸出一个东西攥手心里,颜子意看到祁阳多带出个银色的金属物件,她定睛看去,又被他拇指一顶,塞了回去。
祁阳走过去那和保安勾肩搭背不知说了些什么,两人就躲角落去了。
踩着又窄又陡的楼梯往上,像踩在刀尖上,每一步都忐忑。直到,走到潭子巷,一缕月光淡淡洒下来,流动的空气从心口滑过,紧绷的心蓦地松了。
祁月送他们到外头就回去找祁阳,坐进车里,颜子意呼出一口气,“吓死我了。”
手背一暖,被人覆上,颜子意侧头对上他的视线,听到他说:“你才是吓死我了。”
“不是该夸我吗?队长。”颜子意想笑,却发现紧张了一晚上,脸都僵了。
徐景行叹口气,收拢指尖,握住她,“就算是帮我,我也不想你有危险,我总有办法的。”
颜子意将他的话顶回去:“你就不危险吗?”
夜更深,人已静,城市灯火如同凝滞的画面,深深浅浅的光映着他们的眼,颜子意手一翻,挤进他的指缝里,一根一根手指紧紧扣住,“你不喜欢我的工作我突然,也不是很喜欢你的工作了。”
徐景行胸口一堵,被戳得生疼。
他不敢说自己多伟大,当年读警校也是机缘巧合,但每次亮出警官证说“警察”的时候,是真的自豪的;每次缉拿了犯人,那一刻内心的荣光堪比夺了世界冠军;没日没夜地熬着,破了案,几个大男人顶着满眼血丝坐在大排档里,酒杯一碰,热血一涌,眼眶湿了。
可人就像是一个器皿,能装的东西是恒定的,这个多塞点进去,那个就会溢出一些,他们,最对不起的是家人。
以前孑然一人没感觉,现在特别能理解李由,他常说,当了刑警,给老婆说的最多的话是:“今天晚点下班,你和女儿早点睡。”他说现在女儿大了好点,女儿小的时候,最怕她打电话来,哭着找爸爸,小姑娘奶声奶气地叫声爸爸,他的眼眶就湿了。
颜子意被他浓郁的视线浸渍得鼻头泛酸,嘴角一动,硬是扬起了弧度,“随口说说,这两晚有点危险,我突然多愁善感了。”
徐景行眉眼一低,扣住她的后脑按在自己胸口上,车厢里悄悄的,他的声音像是隔山隔水地传来,“还想给你最好的,结果最基本的都给不了。”
颜子意吸了吸鼻子,“我的要求不多,你没事就行。”
徐景行喉结滚了一下,没答,只拿下吧蹭她的发顶。
颜子意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问:“有没有发现?”
“有,找到了顾晨签的生死状,可惜拷视频的优盘别人拔了,正想问你,你支开保安的时候有看到他拔优盘吗?”
颜子意唇一动,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血液奔流直冲大脑,已经爬到嘴边的话硬生生扭了个大弯,“那时候太紧张了,没留意。”
知道徐景行在办公室的只有她和祁月,她清楚地记得保安连电脑都没碰。
如果是格斗场的人发现有人拷贝视频,徐景行那时还在办公室,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她骗保安去卫生间时,祁月一向有分寸,不会没轻重地耽误了时间。
还有祁阳不小心从祁月口袋里带出一截的银色金属,是徐景行常用那个优盘的颜色。
答案几乎是肯定的,颜子意的心乱得很,一边是朋友,一边是恋人,左右撕扯着她。
披着暮色到家已是凌晨两点,一夜身心俱疲,徐景行很快睡着了,颜子意的脑子却像快速转动的轴,各种念头不断闪现,没有半丝睡意,眼睁睁看着天色一点点变亮。
徐景行睡得沉,面容全然放松,半趴着,黑发松松软软搭在前额,比清醒时多了分稚气,颜子意用指尖描摹他的眉眼、薄唇,他似是被骚得痒了,睡梦中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蹭了下,虚握着。
和他和好以来第一夜失眠,她的脑子昏昏沉沉的,闹钟一响就被她关了,也忘了叫他起床。
徐景行是被铃声吵醒的,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眼没睁地接通,疏懒地“嗯”了声,放在耳边听,听着听着,眼睛缓缓睁开,里面再没半分睡意。
出门前又看了看她,总觉得哪不对劲,在床头坐下,她肤色白,不掩疲惫,眼底那抹青色明显,他蹭着她的眼底,“脸色怎么这么差,不舒服?”
“没。”颜子意懒懒睁开眼,“发生了什么事,这么急?”
徐景行迟滞两秒,还是告诉她,“顾晨的妹妹顾夕也失踪了。”
颜子意倏地睁大眼,腾地坐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你别急。”徐景行将她乱糟糟的发往耳后捋,“她前几天高考完和朋友约着去玩,父母因为顾晨的事情没顾着她,今早才知道她压根没和朋友在一起,具体的到局里才知道。”
徐景行赶到市局时,顾辉已经在了,大腹便便的胖子瘦了三圈不止,面皮摇摇晃晃地下垂,“她妈今早在小区看到夕夕的同学,才知道夕夕根本没和她们一起去旅游,她是在晨晨失踪的第二天出门的,我和她妈都觉得她在旅游不会有事,哪想得到啊。”
顾辉说着,眼泪哗哗往下掉,三天四夜,一对儿女突然人间蒸发,几乎是从他命里割去一块肉。
锁定苏格酒吧,很快从路边监控看到顾夕,她畏畏缩缩地走进酒吧,再也没出来。
同时查到她的账户上攒的所有钱,一共十来万,全被取了出来。
顾夕虽然高中毕业,算不上小孩了,可看顾辉宝贝孩子的样儿,就知道她也是被保护过度,处世未深。随便编个理由,你哥和人赌博,或是你哥把人打伤,带钱来救人,千万不要告诉爸妈或者报警,不然你哥就完了,有了顾晨做把柄,骗她出来太容易。
失踪的地点虽然找到了,可地下格斗场,进去一趟都是难事,他们被绑后还有可能被转移了地方,案情没有眉目,顾辉做完笔录也回家了。
日头朗照,刑侦大队却被浓重的愁云笼着,到了中午,终于破开一丝极小的光。
大家正埋头吃盒饭,徐景行挂了电话,将没吃几口的便当盒合上,走了出去,“缉毒那边有新线索,顾辉收买毒贩,让刘昆去他那买毒品,毒贩给他注射过度剂量的毒品,致死。”
韩可正在喝汤,闻言被呛了一口,猛地咳嗽起来,连忙抽了几张纸捂住嘴巴咳。
黄健翔嘟囔一句,“我收回今早给他的同情,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韩可咳完,清了清嗓子说:“还真像你猜的那样,顾辉被刘昆勒索,决定弄死他一了百了,刚好这节骨眼上顾晨失踪了,他怀疑是刘昆干的,又报警希望救他,他们内讧,缉毒得利,轻轻松松剿了个窝点。”
李由叹了口气,“顾辉除了买凶杀刘昆,之前肯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会被刘昆勒索要钱,顾晨顾夕才会被绑架,父债子偿,他这么宝贝孩子,还不是害了他们。”
徐景行敲了下桌面:“谁吃饱了,和我一起去把他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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