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锦芳不明所以。但她也不是蠢人，听到这里，她大概率猜到这杯咖啡里可能放了东西。
所以，是裴不语要害颜蔷？为什么呢？他难道不知道颜蔷是她的女儿吗？
柳锦芳现在的情绪很复杂。
如果颜蔷的猜测是真的，那就意味着，今天她出现在这里不是偶然，而是一场精心的策划，目的就是给颜蔷下药。
这是霍岐妈妈的葬礼。
裴不语要在这场葬礼上给颜蔷下什么药？目的又是什么？
柳锦芳的思绪还没有理清楚，颜蔷已经走过去开门了。裴不语就在外面，闻声，他走进来，眉目温和：“聊完了？”
他此刻的模样看起来人畜无害。
这让柳锦芳不由的有些怀疑颜蔷的话到底是真还是假。
她看着裴不语，敛了心神，脸上带着笑，指着面前的咖啡说：“这个咖啡味道不错，我还挺喜欢喝的，是什么牌子的咖啡豆？”
裴不语瞳孔有一瞬的放大。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上前了两步，看到摆在柳锦芳面前的咖啡，他当即就喊道：“你怎么能喝咖啡呢？”
即便是他有意控制，可声音里的急促还是让人听出来了。
柳锦芳指着颜蔷，“她喉咙不舒服，不能喝咖啡，正好我闻着挺香的，就尝了一口，医生也没说不能喝——”
“你喝了多少？”
裴不语快步上前，脸色沉沉，是掩饰不住的焦急和紧张。
颜蔷一直站在边上观察着裴不语。
他表现得太紧张了。
那种难以言说的慌乱在他的脸上展露无遗，甚至是有那么一瞬，颜蔷觉得他差点吼出来，狂躁在那一瞬也表现的淋漓尽致。
她可以肯定，那杯咖啡里放了东西。
柳锦芳下意识的看向颜蔷，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裴不语说：“你确定喝过？”
咖啡渍没有在杯口留下痕迹，咖啡的分量也没有少，看起来并不像是已经喝过。
柳锦芳不说话。
裴不语转过头看向颜蔷，颜蔷也看着他，她没说话，她在等，看最后谁最沉不住气。
裴不语有种被看穿一切的心慌。
但他很快又淡定下来，确定柳锦芳应该是没喝过后，他冷静的开口：“抱歉，是我激动了，我听说孕妇怀孕后喝咖啡会影响肚子里的胎儿，让宝宝太过兴奋，我也是一时着急。”
“只是尝一点而已，没什么事。”颜蔷说。
说完，她看了眼柳锦芳。
柳锦芳想了下，说道：“一小口而已，应该没事，我觉得这个味道不错，你帮我问问这个咖啡是在哪买的，等孩子生下来了我再喝。”
她这话就是在告诉裴不语，我已经喝过了。
裴不语有些不淡定了。
他观察到的是没喝，可他也不确定柳锦芳是在和颜蔷一起做局，还是她真的喝过了，只是他没有发现。
小小的休息室里气氛有些凝滞，裴不语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药效可能还没有发作，他在柳锦芳的脸上也没看出什么东西来。
只觉得她的脸有些红。
但房间暖和，脸红和温度有没有关系，仍旧让他心绪难安。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颜蔷还在等。
眼看着裴不语的脸色越来越不正常，柳锦芳没忍住的说：“难不成这里面真的有什么东西？”
裴不语倏地眯眼：“你说什么？”
“她说这杯咖啡被你下了药。”柳锦芳突然来了一个坦白局，她端起咖啡，对裴不语道，“我没信，所以我喝了，我相信你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
裴不语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她真喝了！
他不可置信又带着点怨怼的看向颜蔷：“她是个孕妇！”
“孕妇不能喝咖啡吗？”颜蔷轻描淡写的回答。
裴不语深吸一口气，双手紧握成拳：“她是孕妇，她还是你妈妈，颜蔷，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害死她！”
“你如果没放东西，那就什么事都没有。”颜蔷说。
“你！”
裴不语气急败坏，他伸手就去拉柳锦芳，柳锦芳却避开了他。
“你真的在里面放东西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裴不语，“你放了什么？”
之前颜蔷说她还不信。
现在她信了。
“大概是放了助兴的药物吧。”颜蔷看了眼柳锦芳，对裴不语道，“接下来的安排是什么样的，你把我妈带走后，谁会过来？用同样的伎俩把霍岐骗过来吗？再然后呢，让所有人都知道在霍岐妈妈的葬礼上，我和霍岐却干着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样以来，我和霍岐的名声就算是彻底毁了。”
柳锦芳脸色煞白。
她不可置信的抓住裴不语的手臂：“她说的是真的？”
裴不语没有理她，而是看着颜蔷，“你既然猜到了，就不该让她喝。你们之间再怎么龃龉，她也是生你养你的人，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的冷漠无情。”
颜蔷都要笑了。
见过太多无耻的人，她第一次知道，受害者还能被施暴者站在制高点上指责。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颜蔷看了眼柳锦芳，“你看，我赢了。”
柳锦芳摇摇欲坠。
裴不语拉住她就要往外走，想送她去医院，被她制止了。
“我没喝。”
柳锦芳推开他。
她几乎是跌坐在沙发上的，虽然她已经下意识的扶住肚子，但那场景还是让人心惊胆战。
裴不语再次看向颜蔷。
他知道了，这是颜蔷和柳锦芳设的一个局，是故意在诈他。
但颜蔷只是淡淡的看着这一幕。
她看裴不语的眼神里面没有挑衅，也没有冷漠，只是平静的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的安静让裴不语振聋发聩。
她什么都知道。
裴不语不知道颜蔷究竟是怎么发现的，但柳锦芳既然说没喝，那他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为什么？”
柳锦芳开口了。
她看向裴不语，实在是不理解，“你利用我，通过我来给我的女儿下药，想要让她在所有人面前丢尽脸面，你当我是什么？你说她冷酷无情，但你这样做了，那个冷酷无情的人就成了我，你不止在害她，你还在害我！”
“什么下药，没有的事。”
裴不语此刻的神色已经冷静下来，他走过去，直接将咖啡杯从桌上拿开，准备出门。
正大光明。
颜蔷双手抱胸站在门口拦住了他的去路，朝他伸出手：“给我吧。”
“你要喝吗？这杯咖啡已经冷了，味道不太好，我重新给你倒一杯。”裴不语说。
颜蔷莞尔一笑：“好啊。”
她让开了。
裴不语看着她，侧身拉开门，但她没想到外面有人，霍岐正站在门口。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裴不语突然从霍岐那双漆黑的眼底感觉到了凛冬的气息。
“霍总。”
裴不语心理素质还不错。
霍岐的视线越过他看向了里边的颜蔷，她一身黑衣就在门边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
“霍总？”
颜蔷假装不知道的跟霍岐打了个招呼，问：“霍总是来找裴少的吗？正巧，这咖啡有问题，裴少说他来处理，现在霍总来了，我觉得还是交给霍总处理比较好。”
说到这里，她看向裴不语：“是不是，裴少？”
“你又乱开玩笑，不过是冷了，想换杯热的，你也别麻烦霍总了，今天葬礼，霍总很忙。”
裴不语就站在门口。
柳锦芳在门的右后方，如果不是将门打得大开，外面的霍岐并不能发现她。
“知道霍总很忙，还把霍总叫来。”颜蔷抬眸看着裴不语，“我还以为你是想送霍总一出好戏呢。”
裴不语脸上有些挂不住。
颜蔷分明就是故意的。
无奈之下，他只能侧过身让出一条路，对霍岐道：“霍总不如进来坐坐。”
门因裴不语的后退而打开，坐在沙发上的柳锦芳出现在了霍岐的视线中。
柳锦芳一见霍岐，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霍岐没看她。
他的视线落在颜蔷的脸上，漆黑的眼眸里映着她的模样，眼底沉沉的丧气也渐渐的开始散去。
“不了。”
霍岐语气淡漠的丢下两个字后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后，他又停下来，扭头看了眼颜蔷：“不走？”
“走。”
颜蔷确实不想留在这里。
从她猜出裴不语和霍时蕊想做的事情时，她就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甚至，她完全可以把这件事闹大，乃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两人的计策用到两人的身上。
但这是佟姿的葬礼，是霍岐妈妈的葬礼。
最后一程，她不想让人不得安宁，即便是她和佟姿没有过多的交集，就凭死者为大这一点，她都会选择低调的解决。
至于那杯咖啡，并不重要。
颜蔷跟着霍岐离开，身后，裴不语握紧咖啡杯，眼底是一片霾色。
…
“你要感谢我。”
颜蔷走在霍岐的后面，这条走廊上没人，她看着霍岐的背影说，“裴不语和霍时蕊想在葬礼上搞事，一个希望你身败名裂，一个希望你滚出霍家。如果不是我警惕，现在霍时蕊可能已经带着人来抓包了。”
霍岐突然停下脚步。
颜蔷也跟着一顿，就见霍岐转过身来，他身高腿长，此刻与颜蔷面对面站立，他垂着眼：“你救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他的声音冷冷清清，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颜蔷突然就不出声了。
两人视线对上，她看着漆黑眼眸里的那抹漠然，点头：“确实，他们只计划了给我下药，你如果袖手旁观，这件事对你的确没有任何的影响。”
到时候狼狈的丢人的，都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她这话有点像气话。
但事实就是如此。
裴不语和霍时蕊的算计中，下药这一环节似乎只与她有关。如果霍岐没来，或者是，他来了，但他什么都不做，丢人的当然只有她。
霍岐垂眸看着她，墨色深处是汹涌的浪潮：“裴不语不是人？”
“是。”颜蔷微仰着头，朝他微微一笑，“所以，你希望看到这一幕吗？”
霍岐抬手遮住她的眼睛。
颜蔷视线受阻，眼皮上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热。
她想着怎么开口刺一下霍岐，下一秒就听他说，“我若看到，合作就会终止。”
合约终止，从此以后，颜家就与他无关。
这就是他们的合作。
如此的简单又朴实，甚至没有合约条款，没有其他的附加要求，连签名画押都没有。
所有的庆幸都在这番话后，化作了冷笑。
她不是唯一。
在他眼里，她可能只是他用久了舍不得换到的一个私人物品，没什么事的时候他觉得用着也行，不需要是适应新的。可一旦脏了，他就会立马换掉。
毫不犹豫。
想到这里，颜蔷突然伸手抱了他一下。
霍岐脊背一僵。
“你有洁癖，我也是。”颜蔷只是浅抱了一下他就松开了，“既是合作，那我也有单方面终止合作的权利。”
他的掌心还在她的眼睛上，颜蔷任由着他遮着，“好了，霍总忙去吧，葬礼还等着你主持。”
看。
她也一样。
你能终止，我也能终止，谁也不是被动的。
…
颜蔷回到前面的时候，找到颜策，把刚才的事情跟他讲了。
颜策脸色冷沉的可怕。
葬礼有序的进行中，霍时蕊正和霍时茜站在一起，而裴不语则不见踪影。
像是察觉到颜蔷的视线，霍时蕊也看了过来，只不过那一眼带着点怨怼。
颜蔷朝她弯唇一笑。
要不是这会儿大家都在前边，裴不语又叮嘱霍时蕊什么都不要做，她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撕了颜蔷不可！
“裴不语蹦跶不了多久。”颜策突然说。
颜蔷偏过头，就听他说，“霍伯庭和黄沅已经达成了协议，城西生态生活区会卖给黄家，做黄家的影视城项目。”
“已经定下了？”颜蔷有些意外。
“嗯。”颜策说，“裴不语应该是狗急跳墙。霍伯庭丢给他一个烂摊子，他还没来得及施展才能，霍伯庭就将这个烂摊子卖了，这无疑是在打他的脸。黄家和霍岐的关系又虚虚实实，订婚的消息也传出去了，他肯定心急，怕这是黄家和霍岐的计谋。”
说到这里，颜策看着颜蔷，“但他不该把主意打到你身上。”
“你想动手？”颜蔷问。
“来而不往非礼也，给他和霍时蕊送份大礼。”颜策抬眸看向远处的霍时蕊，“就看他们接不接得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