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之在反复思考了两天之后,最终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景焱混到如今这个位置,自己想要什么肯定是最清楚不过。既然他自有打算,他又何必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更何况他挖出什么秘密来又能如何?沈若初的肚子都已经七个多月了,还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劝他俩离婚?完全不现实。
景焱的确有自己的打算。只不过这个打算,在他准备付诸于行动前出现了一些偏差……
行贿的事情到这里算是已经有了结果。只不过案子涉及到多个方面,也还有一定的程序要走,景焱一时半会儿在自由上还是有限度。虽然经此一事,集团在各个方面都有很多事务需要他去亲自处理。可沈若初此时距离生产差不多还有两个月左右,如果不是天大的事,他连家门都不愿意出,更别说是离开b城。更何况前几天检查时,孕妇老佛爷有几项指标竟然都已经在不健康的临界点。
景焱听从医生的建议,给她抱了个产前瑜伽班。每节课都兢兢业业地陪她一起。就算是在忙,也要把那一小段时间挤来。
所以当江欣悦打来电话时,他正伺候着刚上完课的孕妇娘娘擦汗喝水。
手机铃声足足响了十来秒,景焱才腾出手来接电话。熟悉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柔美婉转,却让他心头涌起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景焱在“喂”了一声之后,有小片刻的时间都没有说话。直到对方不紧不慢地开口催促……
“,能听见我说话么?”
“能。”景焱只应了一个字便在没有下文。
“呵……”江欣悦轻笑,然后直奔主题,“有时间么。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谈谈。”
景焱下意识侧目,瞥了眼身旁喝水还能叼着吸管自娱自乐的沈若初,轻声问道:“明天可以么?我现在有事。”
“明天……”她停顿一下,略带叹息的语气中有种说不出的冷淡,“,我在公寓。最多只等你一个小时。”
景焱蓦地一愣,急急地叫了出来,“喂,欣悦!”可对方已经利落地挂断电话,听筒里只剩下一声声的忙音。他眉头紧锁挂断电话,转头正好和沈若初四目相对。
那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巴了两下,随后嘴一撇,有点儿不高兴,“江欣悦是么。”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景焱脸色稍霁。毫不避讳地冲她轻轻点头。
“你要是真有急事就过去吧。”
她难得的善解人意让景焱有那么一瞬不太适应。他笑了笑,抚开黏在她颊边的一撮碎发,又从她手里接过瓶子,轻声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沈若初对上他的视线,目光一瞬不瞬,神情里写满了认真,“你去吧,我不介意的。”打从和景焱结婚到现在,就从来没见过他刚才那样的表情。怎么说呢……凝重中略带了一丝痛苦,除此之外还混杂了些其它的东西。总之,她感觉很不好,却又形容不出来。
景焱看着她,没有说话。
“安啦安啦!”沈若初动作豪迈的挥挥手,“你不用担心我。有司机送我,不会出什么问题的。我都听见了,她不是说就等你一个小时么。赶上堵车还不够耽误在路上呢!”
“好。”景焱不再坚持,“我把你送上车,一个人注意。”说完一手拿起东西,一手扶着她离开。
…………
沈若初上瑜伽课的训练中心距离江欣悦的住所大概有40分钟的车程。景焱是有这间公寓的备用钥匙的。可他还是摁向了门铃。
大门开时,江欣悦妆容精致的面庞缓缓露出。那头中分垂挂的大波浪发今天绾了起来,桃木簪子斜斜的将发髻固定在脑后,留下一缕刚好垂到锁骨上,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随便坐。”她冲着门外的人勾唇一笑,而后便娉娉婷婷地转身,边走回客厅边柔声说道:“我泡了茶,上等的武夷山大红袍。喝一杯吧。”
景焱默然不语。站在门外杵了一会儿才关门入内。
江欣悦这会儿已经坐回了原位。素手执壶,螓首微垂,正在细心地往杯中斟茶。一举一动优雅美丽,看在景焱眸中,有种说不出的熟悉之感。
极短一瞬的恍惚,眼前的人影重叠后又回归现实的景象。
景焱缓步上前,隔着茶几在她面前落座时低声开口,“许多年不曾见你泡茶了。我记得那个时候,你每到暑假都会缠着母亲教你茶道。”
“是啊。”江欣悦似有所感地应了一声,语气似怀念似感伤,“伯母总说茶能静心。可一个人的心若是死了,却不知道要用什么办法,能让它再鲜活起来。”说着抬头冲他一笑,伸手递过精致的茶杯,“好多年不泡了。尝尝看味道如何。”
景焱接过杯子,在鼻端轻嗅后,才浅啜了一口。
“呵……”江欣悦挑眉轻笑,神情中多了分讽刺,“你就不怕我下毒?”
“你如果想下毒,一早就动手了。”景焱神色平静,倒是不甚在意。
江欣悦秀气的眉梢一挑,“我的确早就动手了。不过对象不是你,而是沈若初肚子里的孩子。”
“嘎巴”一声脆响,精致的茶杯在指尖碎裂。瓷片陷入皮肤,鲜红的血珠与棕色的茶水混到一处,颜色诡异。
景焱一瞬不瞬地看着对面的人,腮侧的咬肌僵硬而紧绷,额头青筋乍起。尽管早就有所怀疑,尽管他多少有些心理准备。可许多事情就是这样,不捅破那层窗户纸,不堂而皇之地搬上台面,永远不知道究竟还能痛到何种程度。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翻涌,过了许久才哑声开口,“罪不及妻孥。欣悦,当初是我对不起你。你有什么冲着我来,何必牵连无辜的人?”
“无辜?!”江欣悦反问了一句,而后仰头大笑,声音凄厉刺耳,“哈哈哈……”下一秒笑声停滞,她倏地看向他,目光冷锐如刀,字字咄咄逼人,“景焱,你跟我说无辜?你不配!沈若初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那我的孩子呢?我的丈夫呢?他们难道就死有余辜!活该做你用来复仇的牺牲品么!”话未说完,她已经泪涕横流,苍白的脸上五官微微扭曲,再不见往日的精致优雅,“景焱,害死了我的孩子我的丈夫,毁了我做母亲的权利还有一生的幸福。你以为我不知道么?那天的局都是你设计好的!”
“没错。你说的都没错。”景焱语气沉重,双眸微微眯起,也陷入了某种不愉快的回忆……
每个人在来到这个世界的最初,都是纯洁干净的。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世事变迁,被污染被同化。或变得圆滑世故,或变得消极沉闷,再严重的,甚至愤世嫉俗,心中只剩下仇恨和憎恶。
江欣悦如是。
尽管幼时父母双亡,成年后又经历了养父母的遇害,可六年前的她,依旧是轻快乐观的。就像是清晨的太阳,明媚绚烂,却不会让人觉得炽热不适。再加上她美丽的外表,所以从来不缺乏追求者。
比如当年在华人圈子中的佼佼者,纪建东。再比如当年华人社团中的太子爷,
景焱逃往美国后,在父亲昔日故友的帮助下重返校园。然后半工半读,一边快速完成学业,一边不放过各种机会赚钱。不得不说,他在做生意和赚钱上,都有着几乎完美的天赋。
所以当他大学毕业那年,也已经在校外有了属于自己的事业。只是距离他心中那个复仇的目标,却依旧遥不可及。
直到那一次,他看见江欣悦和在一起。
景焱至今也不太清楚江欣悦是如何同仇人的儿子结识的。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对江欣悦的爱慕是认真且无法自拔的。
尽管那时的他从未有过任何恋爱经历,也从未对哪个女人有过萌动。可他也是男人,有着男人本能的直觉。而这一份认知,却让他脑中闪起某种异样的火花。
景焱不是没纠结过,也不是没犹豫过。可如果时间能够重来话,他仍旧会做出和当年同样的选择……利用江欣悦来复仇。
真的深究起来,其实也不过是个千篇一律切毫无新意的故事。
对江欣悦的追求,当年也算的上是轰轰烈烈。虽然那时候她和纪建东是一对眷侣,甚至已谈婚论嫁。
对于儿子的私生活,陈星翰一向是不过问的。可当他发现对江欣悦的感情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自然不会继续袖手旁观。彼时的陈星翰并不知道江欣悦和景家的渊源。他只有这一个儿子,打下的家业肯定不会交给别人。而江欣悦那样的女孩儿,和他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非但不会给助力,反而还有成为他的软肋,拖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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