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是潘茴吗?”
不知道为什么,罗宇翔在手机那头一开口,就用的是质疑我身份的口吻。
我赶紧说话,“是我,潘茴。你怎么了,刚才不还通过电话,你还问我是谁。”说这话时,我还拿余光关注着站在一旁的吴戈。
吴戈也在盯着我看,一脸探究的表情,嘴角还似有若无的有那么一丝笑意。
老罗谨慎低沉的声音又响起来,“潘茴,刚才是井铮打电话给我,他跟我说了……是问了我一些事情。”
我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预感老罗接下来要跟我说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这么一想,我的右眼皮又不受控制的的自己跳了起来,我抬手去压了压眼皮,开口问老罗,“嗯,你们说什么了?”
那头好一阵沉默,我只好举着手机耐心等着。
就在我快要忍不下去时,吴戈的手机突然就响了起来,铃声是那种很急促的节奏,听的人心里莫名跟着一紧。
我不满的瞪向吴戈,他低头看着手机,冲我一摆手,什么都没说就朝病房门外走过去,走到门口开了门,才接了手机。
隐约听得到,他对着手机叫了声“少先生”。
我眼皮跳的更厉害了。
“潘茴,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了……要不,你耐心等等我,我尽快出发去岳海找你,咱两见面再细聊,好吗?”罗宇翔终于开口。
以我目前的处境,听到老罗这么吞吞吐吐的话,应该马上生气让他有话快说才对,可是连我自己都不明白的是,我听了这段话,心里居然觉得松了一口气。
像是正在走路,稀里糊涂的避开了一个危险的坑,没掉进去,感觉侥幸至极。
我想了一秒,对罗宇翔说,“那你来吧,我也很想见你,咱们见面再说。对了,你的腿方便吗?”我突然想起老罗的腿上还在康复中。
罗宇翔马上说没事,他带着司机过来。
“好,你自己注意身体和安全,我等你。”说完我等你,我觉得自己眼角好像濡湿起来,连忙拿手揩了下眼角。
老罗在那头似乎也有点激动,“你呀!算了,安心等我过去吧,遇上什么事,不还都有老罗在帮你撑着,你好好修养身体知道吗?别再像上次那样……”
突然就不往下说了,像是说漏嘴了什么,罗宇翔敷衍了两句,迅速把手机就给挂断了,没给我追问的机会。
我听到电话断线的那一瞬,还真是按着性子想立马给他再打过去,问老罗这什么意思,可今天我就像被洗了脑,转了性子,并没那么做。
此时此的我,不像是潘茴了。
抬头看一眼依旧缓慢下滴的那瓶输液药水,我觉得前所未有的困倦,真的是有点支撑不住地感觉,就把手机放下,躺倒下来,闭了眼。
只是眼前一黑下来,之前那个突然自动出现的记忆片断,很快又出现了。
没什么新的内容,只是重复了之前想起来的那么一点,可就是这么一点点的东西,已经足够我感觉像是被彻底颠覆一般。
心里太难受了,堵得慌。
我在床上来回几次换着躺的姿势,可就是怎么都不舒服,最后心里烦的厉害,又把眼睛睁开了。
刚一睁眼,出门讲电话的吴戈又回来了。
我扭头看着他走到病床边上,开口冷声问,“是他让你留下来看着我的吧,他刚才怎么说的。”
吴戈眉峰挑起,先抬眼看了下我的输液瓶,然后才慢悠悠的回答我,“你听见是他打给我的了,挺好,没辜负我特意给你留了线索,看我对你多好。”
我心里多了几分厌烦之意,冷冷的回答吴戈,“那要谢谢吴助理了。”
吴戈嘴角一扯,低头看向我,目光温和的打量着,几秒之后,他说,“少先生让我等下送你回家,他要晚些回去,有个应酬必须到场。”
我没出声,不过因为听到自己可以顺利出院的消息,心情倒是些微好了一下。可很快,吴戈的话就让我继续了自己的坏心情。
“突然失去了这个孩子,很伤心吧。”吴戈问我这句话时,脸上一副关心的神色。
我把头歪向一侧,避开吴戈的注视,没回答他。
“少先生也不好受。”吴戈继续又说。
我眼神一怔,井铮难道也会因为我们的孩子没了而难受?他在我面前,可丝毫没表现出来。
吴戈肯定是胡说,别有居心的在胡说,我在心里暗暗给他的话做了判断,还是没出声。
“既然井太太不大待见我这个助理,那我也不烦你了,我在外面等着,打完这瓶我就送你回家。”吴戈说着,已经朝病房门口走过去了。
一个小时又四十分钟后,吊瓶终于打完了。
吴戈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件很长的羽绒服给我,让我穿上才可以跟他出院离开。
为了不多找麻烦,也以为我觉得自己现在还真的挺需要这样能把我暖和包裹起来的衣服,也就沉默的接过来穿上了。
等我跟着吴戈到了车里坐好,他才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告诉我,羽绒服是井铮去商场刚给我买来的,是新的。
我没说话,因为刚才穿衣服时已经注意到,衣服的吊牌还在。只是没想到,居然是井铮买给我的。
原本羽绒服带给我的温暖和安全感,此刻却多了一份莫名的寒意。
我冷眼朝车窗外看着,心里想着不知道罗宇翔什么时候才能到岳海,越想越感觉等待的滋味儿格外难熬。
吴戈也没跟我找话说,只是安静的开好他的车。
这时的岳海,已经夜幕深沉,灯光流火随处可见,一派都市的灯红酒绿。
只是这些热闹和人间烟火入了我的眼,都蒙上了一层事不关己的凉薄味道,我心里全是空的,任何热闹都装不进来。
车子继续向前行驶,我看着车子路过一个像是大学校门口的地方后,忽然就对开车的吴戈说了一句,“前面那个路口右转,那胡同里有一家卖担担面的小店,我想吃。”
车速随着我这句话,很快慢下来,吴戈什么都没问我,只是按着我说的右转,开进了一条胡同里。
而我自己,都有点不相信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我不是对岳海这城市很陌生吗?我怎么会知道这个不起眼的胡同里,会有什么担担面的铺子。
穿着羽绒服,坐在开着足够暖风的车里,我还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后脊背阵阵寒意上窜。
“具体位置哪儿,你看好了告诉我,我好找地方停车。”吴戈终于开口。
我也从错愕里回神,转头迅速瞥了吴戈一眼,他脸色很淡定的目视前方,并没看我。
难道他不觉得我刚才是的话有问题吗?我收回目光继续朝胡同两边一家挨着一家的店铺张望。
“那里!”我忽然发现了目标,抬手给吴戈指过去。
吴戈这时才扭头看了我一眼我以为他终于要说点什么了,结果他等我也朝他看过来后,就转头继续认真开车了,车速很慢,像是在找停车位。
我也转头继续盯住我发现的那个目标。
铺子几乎没什么变化,和我记忆里完全一样,只是里面忙活着的人影,似乎并不熟悉。
车子停下来,吴戈跟我说可以下车了。
我像是嘴馋到不行的孩子,听他说完马上推开车门下了车,尽管走了两步就感觉两腿发软没力气,可还是直奔那家担担面的小铺子快步走过去。
吴戈也下了车,紧跟在我后面。
走进铺子里时,我确认了自己先前的陌生感,店里招呼客人的两个人,我都很陌生,正忙着收拾碗筷的大姐见有新客人进来,热情的招呼我自己找位置坐,问我要吃什么。
我随便找了位置坐下,开口就说要全部都是面的,少糖少辣,多放醋。
俨然熟门熟路的架势。
大姐听我说完,笑得跟开心了,说我一看就是这里熟客,可她怎么对我没啥印象呢。
正说着,里面厨房里忙活的一个大哥探头出来,看见我之后,大哥稍微一愣,眼神在我脸上来回打量,像是在回忆什么。
吴戈这时候也走了进来,坐在我身边的塑料椅子上,跟我一起看着发愣的大哥。
我看着大哥,虽然没什么见过他的记忆,可看着这张朴实憨厚的脸,就是莫名觉得熟悉亲切。
我是疯了吧,怎么会对陌生城市的陌生人,有了这种感觉。
这会儿,发愣的大哥也在大姐的叫声里回过神,他看着我忽然大声开了口,“这姑娘,你可好多年头没来俺家吃面了!咋的,这是又回来了,还惦记着俺的手艺才过来的吧,哈哈!”
大哥爽朗的笑声极具感染力,我原本阴霾遮头的坏心情,被他这么一喊一笑,竟也跟着不自觉的弯起了嘴角。
吴戈只在一旁安静的看着我。
“大哥,你认识我吗?我以前,很多年前,经常来你这里吃面吗?”我困惑不安的看着大哥,问他。
“对啊!我想想啊,也就四五年前吧,你经常开着一辆老豪华的车来我这儿吃面,后来突然就不来了,我还以为你搬去别的地方了呢,俺老婆还说一看你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估计是出国留学去了吧?咋,这时留学回来了?”大哥热情的回答我,手上一点不耽误拌面干活。
我想从椅子上站起身跟大哥说话,可是一使劲才发觉自己腿软到站不起来了。
这会儿功夫,店里哪位大姐已经给我和吴戈倒了水送过来,那位认得我的大哥看了眼,就大声喊道,“这姑娘不喝热水的,大冬天下雪都不喝,给她换杯凉的去!”
大姐麻利的给我换了一杯凉水,我恍惚着接过来,刚要送到嘴边喝,就被吴戈给拦住了。
“你现在不能喝凉的吃凉的!”吴戈口气里有些生气。
我又恍惚的看着吴戈,脑子里一片空白。
几秒后,我耳边听着大哥和大姐的一堆话,可是却听不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梦魇住了,动弹不得。
我在心里一遍一遍问自己,潘茴你究竟怎么回事,你真是失忆了吗?忘记脚下这座叫岳海的城市,与你来说,并不陌生。
可我究竟忘记了什么。
心里猛的窜出来一个念头,能给我答案的人,一定是他。
是井铮。
我想着,咬牙暗自用力,终于从塑料凳子上站起身,我什么都没说,转头就往铺子门外走。
几步到了门外后,我拿出手机,拨了井铮的手机号码。